【郭蒲】红塔（全文完）（代发）

鸦月Mota

理智至上（1）
第八区 混沌考场

1、
【欢迎来到红塔第八区，混沌考场。】
【本区您的任务是，回答被提出的问题。】

【如有说谎情况，将即刻判负。】
【如有所答非所问情况，将即刻判负。】
【如作答时间超过8s，将即刻判负。】

【请各位考生自行决定考试顺序，并遵守考场纪律。在一位考生站上答题台后，其他玩家不得以任何形式明示暗示，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徇私舞弊。】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30分钟，请各位考生做好准备。】

2、
“完全懂了。”
“完全没有。”
“我高数忘没了。”
“我压根没学过，哥哥们。”
“怪不得这么些年没听说谁通关出去了，原来第八区是必杀啊。”
“真是恶毒的一招呢……”
“——不不不这规则怎么看都不是正经考试吧！”齐思钧尖叫，“我怎么听着像真心话大冒险啊！”
郭文韬点头：“是呢，我也觉得像。”
周峻纬附和：“又是说谎又是所答非所问的，怎么看也不像期末考试，不然应该说答错和瞎蒙。”
唐九洲：“而且不管怎么说，用知识筛人也太掉价了，红塔为了赢脸都不要了。”
邵明明：“正是正是，真是百科大调查的话它就不该让我进来，我走进这个考场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齐思钧：……
齐思钧：“那你们刚才聊那么嗨是在……？”
蒲熠星指了指课桌，又指了指黑板：“回顾一下多年前还在努力学习的自己，抚平一下见试卷后的ptsd症状。”
郭文韬：“总之就是找点事干，三十分钟太熬人了。”
蒲熠星：“除了高考和那什么四六级托福雅思还啥考试要求提前三十分钟进考场啊这不纯折磨傻小子吗。”说完随便拉开了手边的椅子反过来坐下，“来，反正也无聊，我们来演练一下吧？”
这个提议倒是比干扯淡来的有意思多了，也成功让齐思钧从“我的好兄弟们不会ptsd发作突然疯了吧”的惊吓中醒了过来。大家都赞同这种消磨时间的方式，于是各自拎了把椅子围成圈坐了下来。
“顺时针方向提问怎么样？”
“可以。老齐开个头。”
齐思钧左手边坐的是郭文韬，于是伟大的队长先发制人：“你实话告诉我我们公账到底被你私吞了多少！”
郭文韬：“？”
齐思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蒲熠星偷摸买零食不给我们带份！老实交代！！”
郭文韬：“我也没有瞒着你们……”
齐思钧：“你还狡辩了！”
周峻纬：“八秒啊文韬，快点算，你的理科状元名号在哭啊～诶呀还剩三秒～”
“2——1——”
“三百五十七块四。”
邵明明：“我靠你真算出来了啊哥！”
唐九洲：“文韬你可以动笔的！”
齐思钧：“我靠你贪了这么多啊！！救命啊家门不幸啊！”
周峻纬愉快且赞赏地吹了个口哨，“不愧是。”

“那接下来是文韬对阿蒲提问。”
郭文韬扭过头去，正瞧见蒲熠星趴在椅背上歪头冲他眨了眨眼，当场就红了脸，本来想好的问题也顺嘴秃噜成了心里话：“……想接吻吗？”
蒲熠星：“？？”
其他人：“……”
现场诡异的沉默了三秒钟，然后除了两个当事人外都爆发了雷霆般的欢呼。
“亲一个！亲一个！”
“没见过没见过快让我看看快快快！”
“苍天啊大地啊r15在我面前啊过了这村没这店扣1佛祖原谅我……”
“1111111真原谅吗！”
蒲熠星也呆住了，他承认刚才眨眼确实有调戏的成分在，但是抛开事实不谈，郭文韬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上钩呢！大庭广众这么多人呢！他说了什么啊！
完了，他自己提的演练一把，这下自作孽不可活了。
周峻纬手呈喇叭状，故意拉长音，“前面的注意——你们已经被包围辣——放弃抵抗——立刻开房——”
“八秒啊！不能撒谎啊！还剩三秒了！三——二——”
蒲熠星两眼一闭视死如归，“……我想！我想行了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送入考场啊不是送入洞房！”
“载入史册的一天，今天我的两个朋友当着我们的面做了……我的意思是当着我们的面做情侣了。”
“救命我要笑吐了快来人扶我起来继续笑……”
蒲熠星阴暗地摘掉眼镜，阴暗地一把抓过隔壁座郭文韬的衣领子，眼睛一闭自暴自弃地亲了上去。唇与唇只贴了一下就分开了，只留下一个大脑exe未响应的郭文韬。
现场的惊呼此起彼伏。
蒲熠星模糊着视野把眼镜戴回去，通红的脸埋进胳膊里，声音沉闷又气急败坏，“附赠一个大冒险，把这篇翻过去行不行。”
“行行行，哥你太够意思了，没你这么做生意的。”
“你懂什么，这叫风投。”
“下一题！！”
“好好好下一题下一题。”

蒲熠星左手边是刚才起哄声音最大的周峻纬，对此蒲熠星自然要狠狠报复一下。
“十分满分给你喜欢的人打多少分？”
周峻纬毫不犹豫：“九分，她不喜欢我所以扣一分。”
“……”蒲熠星准备好的挖苦完全派不上用场，甚至因为自己有两情相悦的对象还对他有些同情，“难得你小子吃瘪。”
周峻纬不太在乎地耸肩：“爱而不得也是人生体验的一部分嘛。”
周峻纬：“那接下来，到我提问九洲了，嗯……”
看见老搭档一副皱眉沉思的样子，齐思钧不安地扯了扯嘴角，“怎么感觉峻纬不安好心呢……不是我的偏见、吧？”
“感觉在下套，九洲要遭殃了。”
唐九洲尖叫：“怎么我就要遭殃了！我做错了什么！”
周峻纬一巴掌拍在唐九洲肩膀上，语气沉重，面容严肃，直把唐九洲拍得像上课突然被点名一样弹射起步猛的坐直。
周峻纬语重心长地道：“九洲啊。”
唐九洲战战兢兢：“峻、峻纬啊……”
周峻纬展开花般的笑容：“你愿意一会儿第一个上去答题吗？”
唐九洲：“啊啊啊？我愿意吗我愿意吧……不不不你说什么？答题？！”
周峻纬郑重托付：“我就知道你愿意，好弟弟，开门红就交给你了！”
唐九洲：“啊？啊？”
唐九洲：“啊？？？”

蒲熠星看完这一段叹为观止，海豹鼓掌：“优雅，实在是太优雅了！兵不血刃！”
这回换唐九洲大脑exe未响应了，只见小孩僵硬地转过头去，对着邵明明僵硬复述，“你愿意一会第一个上去答题吗？”
邵明明的回答掷地有声：“不要。”
唐九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3、
邵明明作为他小齐哥的好大儿，无冤无仇，也不坑人，只问了个“在第二区循环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副本是什么”，齐思钧则一脸苦瓜色地回答道“有一次我的角色是太监”。
“太要命了，皇帝干那啥事的时候得在门外听着……当时真的绷不住了恨不得在紫禁城刨个坑把我自己埋了。”
“……真是很残酷的体验呢。”
“红塔唯独在这种细节上十分恶趣味……”
“而且红塔在剧情方面不安排没用的东西，那天他们搞完了之后还有吹枕头风环节……我从头听到尾然后立刻解谜天亮就跑路了。”
“呆不了一点。”
“从未如此想下班。”

提问转了三圈，又闲聊了几句，终于拖到红塔提示【距离开考还有五分钟】，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的上台顺序。
“我猜测排前面的会比较好过一点，因为红塔极有可能针对前几个人的回答修正它的题库，后边的被问到估计都很刻薄。”
周峻纬再次意味深长地拍上唐九洲的肩膀，“你看，哥哥对你多好。”
唐九洲棒读：“哇，真是没想到呢。”
邵明明举手：“那我第二个？”
“我来吧，”齐思钧站出来一步，“我和九洲的风格不太一样，可以试着看看红塔的问问题思路是不是跟着人走的，做个对比。”
蒲熠星：“按这种说法你应该让周峻纬走第二个，计算机和心理学差的比程序员和主持人更远一点。”
“好像很有道理，”齐思钧顿悟，“然后第三个让明明上，直接完成科学到玄学到瞎学的三连跳。”
蒲熠星惊叹：“高手啊！”
郭文韬：“我怎么听着你们像在骂人。”
蒲熠星：“哪有的事，你可不要污蔑我们哦。”
“哦对了，我去最后一个答吧。”蒲熠星自告奋勇，“有点困，昨天没睡好，你们答的时候我打个盹，快到了喊我。”
“？”齐思钧震撼，“你们俩昨天干嘛了晚上没睡好？”
“没有！”郭文韬震惊猫猫头：“天地良心，什么都没干！”
蒲熠星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解释道，“别提了，跟捅了周公老窝似的，这梦一个接一个的，可给我忙死了……一觉醒来内容还全忘没了，雪上加霜。”
周峻纬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又做梦？你别是第三区死亡复刻吧？”
“不能不能，死了还能记不住那我真别在红塔混了……印象里是普通的冒险故事，没什么大用，估计也就是因为没用我才没记住的。”
“……也有道理。”
“那文韬第四个吧，你喊阿蒲比较方便。”
“好。”郭文韬点头答应。
顺序定下来了。被委以重任的九洲弟弟在哥哥们祝福的目光中走上讲台，伴随着红塔背景的【滴——】提示音，浑身一抖。
救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准备时间结束，考试正式开始，请第一位考生来到答题台。】
【检测到考生已就位。】
【滴——】
【请听第一题。】

【考生是否：曾杀死过人？】

众目睽睽之下，唐九洲面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

4、
“喂，开什么玩笑……”齐思钧瞳孔紧缩，“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喜欢的时髦设定，你不要给自己添背景故事啊！”
“……如果你说的是因为我们闯关成功而被放逐的其他玩家，那不算你曾杀过人……”
“不是的，小齐哥，你看，红塔判我对了，”唐九洲苦笑着指着右边屏幕上大大的一个绿色圆圈图案，摇了摇头，“这是真的。”
“可是我们认识以来绝对没发生过这种事情！”邵明明急切地否定他，这种表情他从没在自己这个好朋友的脸上看见过，“唐九洲你只是蠢但你不傻，你绝对干不出这种撕破道德底线的事啊！”
唐九洲看着他们，只是苦笑，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在他看来，那个赤裸裸的嘲笑一般的圆圈已经说明了一切，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苍白的解释只会为那圆圈画上轻蔑的笑脸。红塔的判决就是铁证。
郭文韬沉默着，眉头紧皱。
红塔却没给他们继续分析这几个字的时间，紧接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考生是否：曾有过对线索或信息的隐瞒？】
站在讲台上的高瘦男孩麻木地点头：“……是。”
红塔的第二个问题依旧犀利无比，在场除了正在答题的人之外都倒吸一口凉气。但如利刃般的攻势仍未停止，众人瞳孔震颤着听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考生是否：已经有过行动上的背叛？】
“……”
空气在这一瞬间停滞。濒死的气息充斥着这间不大的教室，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此时此刻，作为牵引绳的信任迎来了绝望的危机，而从不做多余的事的红塔，显然已经为他们布好了精心设下的局。
紧随而来的那句“是”和代表正确的绿色圆圈将所有人都带进了这个漩涡之中。
知晓一切，洞察一切，作为上帝视角操控全局，一针见血地刺破人心——这就是被青行灯和她的鬼故事所守护、所分隔的、真正的红塔本源。

5、
【恭喜第一位考生得到了满分的好成绩！接下来请第二位考生上台！】
唐九洲缓缓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一米八几的个子因为痛苦和自责缩得像一米五，下了台就不敢再向前一步了，嗫嚅道，“……我、我会全部交代的，所以……所以……”他眼圈一红，声音和身体同时颤抖起来，带了些哭腔，“请不要……”
“好了，冷静点，唐九洲，没人想要质问你。”郭文韬一改往日温软的音调，冷硬地打断认罪一般的发言，目光移向身边的周峻纬，“改个顺序，我去第二个，你没意见吧？”
被点到名的人将刚打算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答应的倒是干脆，“去吧。”
“好，我大概能猜到红塔准备问我什么问题了，和九洲一样，回到休息区我会全部解释给你们听。”
郭文韬的语气波澜不惊，迈步向讲台走去，路过唐九洲身边的时候，拍了拍这个高个子男孩的肩膀。
“别急着给自己定罪，你那第一个问题，我也在现场。”
唐九洲眼睛倏然睁大。
“回去再细说。”
抛下一个炸弹后，郭文韬一步踩上答题台。

【检测到考生已就位。】
【滴——】
【请听第一题。】
【考生是否：已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问题带给众人的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唐九洲，齐思钧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郭文韬却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来。回答的时候那个笑容堪称灿烂。
“——是。”
这下就连蒲熠星都从那本就不剩多少的困意里完全清醒过来了，抬头对上有如心有灵犀一般看过来的视线，郭文韬顶着身边那个大大的绿色圆圈竖起手指，微笑着向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还从那笑里品出些不怀好意来，感觉这个大骗子在给谁下套。
蒲熠星扯了扯嘴角，回敬了一个“请开始你的表演”。
【考生是否：仍站在玩家立场？】
郭文韬回答的飞快：“否。”
这次语气更快乐了，圆圈也不负众望地亮起。蒲熠星转头对上了周峻纬探究的视线，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周峻纬过来小声跟他咬耳朵：“我们不会一起被文韬摆了一道吧？”
蒲熠星心说“你也看出来他在收盘了？”，嘴上倒还是忍住了没有跑火车，“我不好说，韬韬有八百个心眼子，鬼知道他这次用在谁身上了。”
邵明明在角落里陪着自打下台就精神恍惚的唐九洲，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倒是齐思钧靠了过来，一脸嫌弃，“红塔是真的很喜欢玩文字游戏。”
周峻纬翻了个白眼：“巧了不是，现在站在台上那位也喜欢。”
齐思钧又道：“自打进了第六区，感觉红塔画风都变了。生命危险是基本没了，san值倒是岌岌可危。”
蒲熠星有些惊讶的挑眉：“我说你们的心态还真是稳定啊？”
齐思钧耸耸肩，“论迹不论心嘛，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还不是跟我们一起走到现在了。”
蒲熠星道：“你不怕他最后一出给你来个大的？”
齐思钧嗤笑一声：“他想搞死我们不用等到现在。”
蒲熠星恍然大悟：“有道理。”
周峻纬：“虽然知道你们在假设但这个发言还是别让那两个臭弟弟听见了，怪吓人的。”
这边聊的轻松，那边红塔的第三道题也出现了。
【考生是否：】
【……】
“？”
这是在干什么，“红塔卡壳了？”

【考生是否：想要改变过去？】

“？？转性了？”齐思钧震撼，“怎么一转情感节目了这……”
周峻纬同频表示了自己的震撼，就连角落里的两个弟弟都抬起了头。众人目光交汇处，郭文韬先是收起了那个漫不经心的笑，然后像是在怀念什么似的慢慢闭上了双眼。
一幅幅画面在湛蓝的天空中定格，过去的一切喜悦和遗憾都历历在目。
第一秒。他走进新班级，向自己的新同桌问好。
第二秒。他们一起坐在教室里，走在校园里，出现在别人的嘴里。
第三秒。一个胃病发作的夜晚，他在疼痛和寒冷中被令人落泪的热源包围。
第四秒。“老师在看你。”“中午吃什么？”“……好啦，今天就陪陪我吧？”
第五秒。那句“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的表白得到了回应，他将纸片夹在了高中三年的里，许下一个愿望。
第六秒。他站在高考考场外，看着那个熟悉的只是瞥见都能立刻认出的身影，背对着他走向了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而他伸出的手却没能抓住哪怕一片衣角。
第七秒。他看着手机里的机票信息，向南边遥遥望去，但远处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
第八秒。
郭文韬睁开双眼。
蒲熠星隔着一排排桌椅，静静地看着他，一如从前。
“……否。”

过去无法改变。
但我们终将重逢。

他用七秒去回忆整整七年，再用最后一秒回到现在。
圆圈亮起。

鸦月Mota

理智至上（2）
第八区 混沌考场

1、
得到满分的状元骄傲地走下讲台，回到队友身边，笑眯眯地拎起还靠在椅子上的蒲熠星的衣领，不由分说地把他往角落里拽。
蒲熠星无奈地被拖着走，但还是想为自己狡辩一下，“诶诶，韬韬，诶我是无辜的啊——！”
这得眼睛瞎了才能看不出他男朋友在生气，蒲熠星大气不敢喘一个，像个大型玩偶一样任由摆弄，听着郭文韬去到角落里把邵明明喊上台把唐九洲喊回教室中心找周峻纬和齐思钧陪聊，然后在场其他人都被这位恶魔勒令绝对不许回头看——“记一下明明的问题一会儿告诉我”——找好冠冕堂皇的借口之后，郭文韬把他压在角落里，眼神暗了下来。
“……呃，那个，我先道歉？”蒲熠星干巴巴地开口，“我单知道这地方容易让人触景生情但没想到红塔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总总总之，原谅我吧？”
“……”郭文韬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嘴角扬起一个愉快的笑容来，“你怕什么？我又没生气。”
“……没生气才是出了鬼了。”蒲熠星小声嘀咕着。
“我只是想在教室里亲你很久了，”郭文韬眨眨眼，“这次可别想只是贴一下就结束。”
“啊？……唔……！”
要命。蒲熠星想。被正反手教育了。郭文韬吻他的动作称不上暴烈但绝对也说不上温柔。蒲熠星不知道郭文韬刚才用闭眼的那七秒回忆了多少东西，自然也不知道这股情绪的本质来源。于是上一秒还在想嘴唇是不是被咬出血了，下一秒就被掐了下腰，赶快把乱转的脑子停下，主动地回应这个吻。
可是郭文韬啊。
他闭闭眼睛，最后还是睁开来，去看近在咫尺的恋人的脸庞，用目光一寸寸描摹，无声长叹。
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间教室是剖开过去的地方，那走出去之后，我们就能迎来未来，对吗？

请别将我再坠入清醒梦。

轮到周峻纬上台的时候，蒲熠星才越过郭文韬的肩膀瞥见那个照旧亮起的圆圈。郭文韬转过头去，和齐思钧看过来的视线对上，后者冲他摆了摆手，就连唐九洲也打起精神向他们点了点头，邵明明的状态看起来也算良好，蒲熠星这才放下了心，靠在郭文韬肩膀上缓了缓气，和终于把那股火消下去了的男朋友一起回到大部队身边。

【考生是否：对现状感到不安？】
【考生是否：仍愿意继续前行？】
【考生是否：已经放弃了计划？】
邵明明的回答是三个“是”。

2、
答题人数过半，红塔的出题套路也被这几个应试教育的天之骄子摸了个门儿清，周峻纬上台前还直接摊牌了，“我也有信息隐瞒”，然后耸了耸肩表示红塔也没问是什么信息，所以但凡有点隐私的都得答“是”。
这算是钻语言漏洞，但显然红塔出题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先用撒谎就判负的前提吓唬你，然后甩出问题，惊慌和时间限制之下玩家根本来不及去找这个漏洞，于是只能承认，心虚肉眼可见，那么在这个漏洞被揭穿的时候，杀人诛心的效果就更明显。
攻心战中的陷阱往往更简单，更直白，但也更阴险。

【请玩家听题。】
【考生是否：并非第一次来到红塔？】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问句。周峻纬挑了挑眉，神色坦然：“是。”
底下的人不知道是已经被震惊砸的麻木了还是真的毫无波澜，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蒲熠星还算给面子的“哟”了一声，这让做好了耍帅准备的小周同学不禁有些落差。
“喂喂，反应差太多了吧，好歹惊讶一下吧？”
“惊讶不了一点，”齐思钧宽慰他，“你小子一点儿新手的样都没有，要么不是第一次来要么天赋异禀。”
“那为什么不是天赋异禀？！”
“因为红塔说不是，不服你找它。”齐思钧指指那边亮起圆圈的大屏幕。
周峻纬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考生是否：已知红塔的真相？】
……
周峻纬这口气叹的声音更大了，“……否。”
这次底下传来了不约而同的惊讶叫声。
蒲熠星似笑非笑地问，“真的假的，打了一次了也不知道？”
周峻纬没好气地指着红塔的“正确”判定哼了声，惹来前者更过分的笑声。
“我只是记得我参加过一次……”周峻纬撇撇嘴，“说实话那经历跟做梦一样，而且那次我没能打通红塔，在三四层的位置就失败了被踹出去了，根本来不及接触红塔的核心好吧！”
郭文韬抓取重点：“失败了？”
齐思钧发现盲点：“失败了但是你出现在这儿了？？”
邵明明接过话茬：“你居然没死？！”
周峻纬震撼：“我没死对你们来说是这么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吗！”
“其实，是有记忆犹新的濒死体验的，我在作为世界主角的本源世界里看的那么开也多亏了第一次进红塔的那段经历……具体的回去再跟你们讲，”他又道，“先拿着满分卷子回休息区刷新一下我的红塔闯关记录再说。”
“我说你们加拿大长大的男人也这么在意考试分数吗？”
“在哪里长大都不能不及格呀——”
他扬起个笑来。

【考生是否：理解了红塔的意义呢？】
“诶？”这次轮到周峻纬震惊了，“理解什么？”话问出口他又自己收了回来，小声嘟囔，“不不，红塔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这个问题肯定也有存在的价值……为什么呢……”
眼见着团队的智囊之一又开始条件反射地脑内风暴，靠谱的队长齐思钧赶快在底下喊他：“喂——先别想前因了先把题答了——八秒啊——”
“啊啊，对对，”周峻纬敲了敲手心，“那首先……否、吧？”
齐思钧：“这个吧是什么意思啊？”
周峻纬：“就是我知道他有个并不是我们现在认为的意义但我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义。”
蒲熠星：“未公开的盲盒隐藏款。”
邵明明：“真是朴素的比喻呢蒲哥。”
红塔亮起圆圈宣布正确，周峻纬下台换上齐思钧，回到众人身边也毫不客气地直接补位了齐思钧的座，正好在郭文韬的右边。
“我说，文韬。”
“怎么。”
“……有点怪怪的。”
周峻纬沉下眼睛，掏出不离身的笔记本，把每个人遇到的问题都写了上去，盯着那个三乘六的表格沉思，“……感觉红塔的出题逻辑怪怪的。”
“按之前的经验的话，确实。”郭文韬赞同，“所以……结合一下我们两个回去之后都要摊牌的问题，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想。”
“不止我们两个需要坦白从宽吧。”
“不止，不过我们两个的就够了。”
郭文韬的视线没有从讲台上移开过，尤其更紧盯着那个会显示判定结果的屏幕。

【请听题。】
【考生是否：仍愿意走出红塔？】

“还记得在第三区的时候，我们对红塔的第一次规则定义吗？”
周峻纬沉声点头。
相似性。可能性。决定性。
“后来，阿蒲讲的国王和圣女的黑童话又让我在此基础上加了两个特征上去。”
“什么？”

【考生是否：愿意迈出左脚来走出红塔呢？】

这什么鬼问题。周峻纬皱眉。
可他突兀地听得旁边的郭文韬笑了出来，说着“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么巧问这种题”，然后接过他的纸笔，在上面写下了两个词。

【考生是否：有勇气面对本源世界的一切了呢？】

——神性。人性。
齐思钧昂首挺胸地，连着回答了三个“是”。

3、
“这情感节目比文韬那个还专业，”
齐思钧不知为何红着眼圈回来跟蒲熠星交接棒，后者注意到了，给唐九洲使了个眼色，让他别emo了派上点用场。
唐九洲和邵明明作为队伍好大儿赶快担起了这个责任，于是在蒲熠星作为最后一名考生站上讲台的时候，中场只剩下了郭文韬和周峻纬两个人。
“你的意思是，这个第八区……出发点是解开心结？”
“虽然手法是有点粗暴了，”郭文韬如此道，“但刮骨疗毒最终还是成功的。”
“……”
十五道题已出，按目前这个每个人都摊牌了出去立刻念五千字检讨书的发展来讲，红塔说不定还真是在干好人好事。不管别的怎么说，唐九洲的那第一道题，看他后续的反应就看得出来，给孩子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周峻纬能凭借他的专业性感知到这里面应该不是什么刑事命案而是个可惜的意外，因为唐九洲的反应是愧疚大于罪恶的，是在遭受道德上的拷打而不是法律上的问责，那就说明这件事，大概率是他在自己钻牛角尖。
郭文韬那个“我也在现场”的发言则让唐九洲这种自我拷打症状极大程度的减弱了，这也在侧面证实了他的猜测。而“现场”二字，也代表这是一场发生在公共场合的意外事件。郭文韬和唐九洲重叠的时间……只有唐九洲的大学时期。
时间，地点，人物，到这里可以推理出个大概，更具体的只能等当事人自己坦白了。
唐九洲没在说谎，红塔没在说谎，郭文韬也没在说谎，但结果是“有人被杀了”，这指向了怎样的真相呢？
而唐九洲的第一道题，也是目前所出的十五道题里最犀利最猝不及防的那个，往后或多或少都有了回转或者委婉的余地，看起来也是想用这种方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之后撬出“真心话”做铺垫。
这边大脑光速转动，那边蒲熠星的问题也来了。
【考生是否：已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牌？】
回答是意料之中的一个“是”。
“不过其实还缺少一个决定性的线索。”郭文韬道，“说红塔在帮我们，现阶段充其量只是一个臆想。”
“的确，未经允许擅自给反派洗白是就算是作者本人也会生气的程度呢。”
“所以——我们设下了一个陷阱。”
“？”周峻纬要素察觉，“我们？”
【考生是否：仍站在玩家立场？】
“你不会以为我拖蒲熠星去角落里只是为了过把高中瘾吧？”
郭文韬一副“我是那样的人吗”的表情，在看到周峻纬毫不犹豫点了个头之后立刻转为了“我到底给你们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啊”的恼怒。
“算了，总之瞧着看吧，”恶魔翘起嘴角，胜券在握般歪头微笑。“这是个只有1和0的陷阱，所以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无论是什么，都一定指向最极端的那个结果。”
“现在——收网吧。”
台上，蒲熠星回答出“是”的那一刻，红塔再次亮起了圆圈。
台下，郭文韬得意地冲他比了个剪刀手。

国内应试教育有一句名言。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第一问。
出题者不能明目张胆的给你思路的提示，于是第一问就是他所给出的最极致的帮助。顺着第一问的思路，你一定能解答出这道终极难题。
【考生是否：已知红塔真相？】
一切顺应逻辑，顺应规律，可以推理。
一切第二问，都有第一问作为前提。一切第一问，都为第二问服务。
“……”
一切证明题，都只是为了推出那个，早在问题里就标出的答案。
而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无论如何都是真相。
“……是。”
圆圈亮起。
红塔第八区，客观题十八题，全做全胜。

鸦月Mota

理智至上（3）
第八区 混沌考场

1、
【客观题考试结束，恭喜各位考生取得了满分的好成绩，接下来进入第二大题，主观题部分。】
【本道大题共六题，每人一题，由右手边的考生向其左手边的考生提问。依次完成提问、回答环节后，第二大题结束。】
【答题要求与客观题部分所述一致。】
【附加规则：本道大题中，每位考生都有投票决定回答者是否正确的权利，请考生们使用书桌里的按钮进行确认。】
【认为回答正确，请按下左边的绿色圆圈，认为回答错误，请按下右边的红色叉字。完成无记名投票表决后，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判定最终结果。同时该道题的回答者不拥有投票权。】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请各位考生决定提问-答题的顺序。】
【倒计时开始。】

2、
“好，既然如此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按获胜先后顺序站一到六位如何？”
“这什么？”
“打败预判的最好方法就是放弃思考——走的是这样的路线呢。”
“画风一转热血漫天然男主……”
“这话可别让他听见，会犯中二病的。”
“喂这个音量肯定被听见了吧。”
“你这声音也一点不小啊！”
“开始咯——石头、剪刀、布！”

场上出现了微妙的局势变化。
简单来说，郭文韬怀疑红塔的客观题提问是看人下菜碟，确实也在第一大题得到了证实，那这个所谓的主观题部分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从规则上看，第二大题是完全的玩家主导的游戏进程，出题、回答、判定，全部由玩家自己内部完成，红塔在其中完全没有存在感，没有意义——在红塔的世界里，红塔没有作用？想得很美，下次别想了。
那结论只有一个了，红塔又下了套。
利用客观题挑开了被隐藏的东西，对他们表现出无一例外的溺爱——全部都是圆圈，全做全对——而且他大胆猜测，恐怕无论回答什么，红塔都只会判定“正确”。
这个思路之前见过，还很熟，只不过本该最先发现这一规律的人于第一位答题上场，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变相进了ban位。
——对，唐九洲的出场，第三区的真相妖怪。
无论回答什么，都不可能完全正确。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成立：无论回答什么，都不可能错误。所以红塔从未给出一个错误判决。
这个对于正确和错误的判断，才是红塔提前加入主观题的“存在感”。
“所以，为了防止误判这种乌龙事件发生，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做一个约定。”
郭文韬将两只手平举，一只握拳，一只手掌张开。
“接下来的六道题里，每个回答者左右两侧的人，都要投错误票。”他叙述道，“比如我作为回答者，那左边的峻纬和右边的小齐来投反对，阿蒲九洲明明就要投正确。”
“也就是说每道题的投票结果，都要成为3:2。”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答案，不管那到底是不是错误到不可理喻，哪怕前面问的是我喜不喜欢蒲熠星而我答了否，也只有我左右两侧的人可以投反对票，其他三个人都要昧着良心赞同。”
“……哈？”
“可以了，不用举例也完全懂了，拜托你不要发毒誓了文韬。”
周峻纬拍了下坐自己左边的蒲熠星：“一会儿我就问你喜不喜欢文韬，拜托你答个否，我想看他破防很久了。”
蒲熠星扯了扯嘴角：“……你可真是恶趣味啊。”
“坐在你旁边的是我和九洲，只有我们两个立于不败之地，”周峻纬笑的像个反派，“他自己定下的规则，他得遵守，这个同意票他非投不可！”说到这他已经被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逗笑了，咧着嘴拍大腿，“啊哈！真是迫不及待看文韬自己把自己坑到的憋屈表情了！绝对能回味到七十岁！”
郭文韬：“……”
“呜哇，文韬满脸写着‘是我定的规则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吞但还是好气啊周峻纬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出去绝对要你好看’，呢。”
“明明你是怎么从那个咬牙切齿的表情里读出这么长一串的……”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阿蒲拜托你了！”
“喂我没答应啊！”
“申诉时间到——而且文韬也没反对呢。”
“这也太多此一举了吧！问点有价值的东西啊！”
“诶——那问一加一是否等于三吧。”
“噢，这个可以诶。”
“喂这个反而不可以啊，这不是昧着良心的程度了这是背叛自然法则啊！”
“这不是挺好吗，在红塔里做点外边不允许的事，人生的一大体验呢。”
“并不是很想要这样的体验啊！”

3、
【准备时间结束，考试正式开始，请考生就位。】
【请考生确认投票按钮位置。】
【滴——】
【请第一位考生开始提问。】
蒲熠星面前的灯倏地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唐九洲的桌面也亮起了“回答者”的标志。
“那，我就不客气了，”蒲熠星扯开一个放肆的笑容，一巴掌糊上了唐九洲的后背，“好哥哥要提出很刻薄的问题了哦！”
“啊……啊好，蒲哥你问吧……”
唐九洲恨不得把头埋进书桌里，掰个缝把自己扔进界外，但刻薄的蒲熠星才不会给他这种机会，薅住肩膀处的衣服把他强留在了教室里。
“好了，把眼睛睁开，头抬起来，然后回答我吧。”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考场，教室，桌子，窗户，窗户外是黑暗……哎？”
不止有这些的。
唐九洲抓上左胸口的衣服，慢慢睁大了眼睛，张嘴呼出一口涩气。
不止有这些死物，不止有红塔的幻境，他还看见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时至如今仍然在他身边的人。
最开始是陌生人，明明是素未谋面的关系，可就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仅仅一次交谈就可以交付信任，如此天真的一群人。那么聪明的大家，为什么从来不曾怀疑他，也不来质疑他呢。
……是了，答案早就出现在了题面上，此时此刻，也正在他的眼前，为他尽收眼底。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睁眼去看。
“同伴……”他低低地道，不顾声音里的哭腔，下一句话大声喊了出来，“我看见了你们！”
将心底的声音广送世界，听起来无比困难，可完成起来也不过一瞬间——可那就是会令人豁然开朗的一瞬间，会让人在怔愣后放声大笑的一瞬间，会让天空中的灰蒙散尽、重返清湛的一瞬间。
“一直、一直，感谢……——”
唐九洲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身上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蒲熠星的声音也进入他的耳朵，“好了，就说到这吧，所答非所问可是要判负的。”
【请除回答者外的其他考生，在五秒内完成判决。】
【……】
【投票结束，公示结果。】
【滴——】
【正确/错误：3/2。恭喜第一位考生！】

提问者和回答者的标签顺移，落在了唐九洲和邵明明的桌面上。蒲熠星眼见着最后一个才到自己，放心地趴在桌子上开始摸鱼，被周峻纬打了个郭文韬收到齐思钧传来的脑瓜崩，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又直接躺在了椅背上。
唐九洲提问向来是很温和的，于是大家看着他慢慢张嘴，深吸一口气。
“明明我觉得你的新设计一定会扑的你觉得呢？”
“！你才会扑！你全家都扑！！糖酒猪我今天就跟你决一死战！”
“啊啊啊救命啊打人啦小齐哥救我——”
“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没人救你！”邵明明一仰头，“红塔呢！组织投票！我不用投我打人！”
“你不用投我要投的啊我还要投否定呢！”
“否你个泡泡玛特！给我同意啊！！”
“文韬——”
郭文韬无视呼救按下正确，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我相信你的危机处理能力”。
周峻纬和齐思钧露出了“小孩终于不自闭了真好啊”的欣慰笑容，一个按了正确一个按了错误。
蒲熠星抱着肚子笑的差点没摸到按钮。
【投票结束，公示结果。】
【滴——】
【正确/错误：3/2。恭喜第二位考生！】

“小齐哥，我也不客气了。”
“再不客气也不能有红塔不客气，问吧。”
“那，那个。”
邵明明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如果要用一句话评价我的话，小齐哥会说什么呢？”
蒲熠星悠悠地插嘴：“咱这情感节目真是越办越大啊。”
周峻纬怼他：“你第一个开始的。”
蒲熠星摊手：“可我那是代表人民群众的声音吧，你们换到我这里来不是也要这么问吗？”
周峻纬：“懂不懂什么叫论迹不论心，你就说是不是你起的头吧。”
“……”蒲熠星短暂地沉默了，然后叹气，“唉，我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你还是闭嘴吧。”
一句话总结算是文科生必修课，对于齐思钧这个主持人来讲也是临场反应的一部分，所以思考的时间并不长，组织语言反而花费了相对长的过程，最终压着八秒的回答底线，用着主持人专有的沉稳安定的声线念诵道，“即使我们不是照亮黑夜的满月，也会有花朵在黎明前苏生。”
所以请别蔑视自己，请别放弃自己，请别唾弃自己。就算你并不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世界上也有只属于你的一席之地。
做自己的偶像，做自己的英雄，做自己黑夜里的月亮吧，然后，漫山遍野的花朵就会为此绽放。
普通人的世界，说到底就是这样一个在妥协和骄傲中诞生的私人领地而已。

“这谁舍得投反对票啊……”
“明明和文韬。”
“……”旁观者都尬住了，“这可真是地狱笑话。”
【投票结束，公示结果。】
【滴——】
【正确/错误：3/2。恭喜第三位考生！】

4、
“有一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
齐思钧抬头望天，“也是刚刚才得到的启发，啊就是柯南那种被电流击穿的灵光一现的感觉，虽然答案大概率是‘对’啦，但还是……”
他转过头，语气平和，带着些早有预料的淡然，“文韬啊。”
“我们真的是在第二区才第一次见面吗？”
然后齐思钧在心里默默倒数。
八、七、六……
郭文韬咬字清晰地点头：“是。”
五。
齐思钧和周峻纬即刻按下了“否认”票。

郭文韬桌前属于提问者的灯光亮起时，他先抬头看了一眼相隔一位的蒲熠星，后者正巧打了个哈欠，乏乏地趴在桌子上，见他看过来，不解地“嗯？”了一声。
于是他看着蒲熠星，笑着向周峻纬提出了问题。“既然不觉得是在这里才第一次见面……”
【那应该在哪儿呢？】
“你在明知故问吗文韬？”
周峻纬毫不犹豫。
“当然——是在梦里啊。”
随后，他获得了来自蒲熠星和郭文韬的两票否定。

“好，最后是我了。”
周峻纬状似疲惫地后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了口气，“问点简单的赶快结束掉，然后我们回去开述职大会吧，每人三十分钟。”
“不要。”
“哎——又不用做ppt，别拒绝得那么快嘛~”
他摆摆手，然后飞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道，“好了，言归正传吧，我的问题很简单，应该不用思考。”
他歪头，看向因为他这一串前言而严肃起来的蒲熠星，勾起嘴角，“我的问题是……”
“你知道郭文韬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蒲熠星一愣。
倒数的八秒就这样消失了四分之一，随后，钟摆于半空中静止。
蒲熠星想，如果郭文韬不在场，他应该会很果断地回答一个“不知道”吧。毕竟他在本源世界的表白过于惊心动魄，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来处理这份不知何时冒出的感情，再不敢去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了。
可他在。
郭文韬此刻就坐在这里，坐在他的斜前方，看着他，带着些期待，带着些畏惧。
面对着这样的他，蒲熠星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那个答案便瞬间诞生了——在两秒之内。第一秒用来看向郭文韬的方向，第二秒用来组织语言。
第三秒用来回答：
“嗯……最近，刚刚知道的。”

5、
【主观题考试结束，恭喜各位考生取得了满分的好成绩！接下来进入第三大题！】
齐思钧震撼：“还有啊！”
【第三大题的内容是——】
【请玩家们向红塔提问吧！】
“……啊？”
【玩家们有且仅有一次提问的机会，可以向红塔询问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红塔承诺绝对正面回答且绝对不说谎话，因此，请玩家慎重决定问题内容哦！】
【那么，玩家拥有三分钟的思考时间。】
【倒计时开始。】

“难以置信，它说倒计时开始前我感觉它笑的可开心。”
“我也这么觉得……有一种在捉弄人的美感。”
“但不管怎么说，这第三大题算是给之前的猜测又新添了一条有力的证据。”周峻纬捏着下巴总结道，“所以决定一下问什么吧。”
邵明明举手：“这里！能不能问毁灭红塔的方法呢！”
“可以是可以啦，但我觉得还是不要太相信红塔的好，”齐思钧指指教室里的扬声器，“他只是承诺不撒谎，又没答应把真话说全，要是反过来被摆了一道，就得不偿失了。”顿了顿，“所以最好能问那种只能用‘是’和‘否’来回答的问题，不给它玩文字游戏的机会。”
“啧，真麻烦。”
“谁说不是呢……”
“探听一下第九区的情报呢？”
郭文韬摇摇头：“没用的。第五区里阿蒲那个预知的未来里有过第九区的消息，那已经是红塔授意之下的结果了，就算再问也得不到更多。”
“我们在策划的方法是否能切实毁灭掉红塔？”
“是。”蒲熠星模拟答案，“但能不能成功就两说了。”
“……”
“……”
“……要不问他一加一等于几算了。”
“别放弃啊，最起码问世界末日是什么时候吧。”
“喂！不要考虑死之后的事情啊！”
众人吵吵闹闹着，各执己见互不相让，怎么都找不出一个最优解，而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那个……”
循声望去，只见唐九洲站在那里，挺直了腰背，收着下巴谨慎地开口：“我、我有一个提议。”

【倒计时结束，请玩家代表来到答题台。】
【检测到玩家已就位。】
【请玩家出题！】
唐九洲站在台上，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再睁开眼时，他的神色坚定又沉着。
“我的问题是，”

“——红塔，我们如今处在现实之中吗？”

鸦月Mota

情难自禁（1）
第八区 混沌考场 休息区

0、
你认为自己如今处在现实中吗？

1、
“大家下午好前边忘了后边忘了总之欢迎来到红塔小分队第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组织生活会我是主持人齐思钧。”
“别紧张啊。”
“没紧张。”
“标点符号都没了还不紧张呢。”
“在第七区主持怪物舞台那么冷静，怎么突然在我们这儿抖起来了……”
“近乡情怯懂不懂啊。”
六个人围坐在休息区房间的小地桌上，面前摆着零食饮料肯德基麦当劳，前方挂着块白板，齐思钧手里拿着周峻纬那本宝贝笔记。
笔记上记着这几个人一会儿要坦白从宽的事项，以及最终的战略部署选择。记录这些的人身为重点观察目标之一进了选手席，所以此刻齐思钧的助理是邵明明。
总结一下。
唐九洲的工作，配合声称“我也在现场”的郭文韬解释一下杀人的事，以及到底隐瞒了什么又背叛了什么。
周峻纬的工作，关于第一次参加红塔游戏的始末。
郭文韬的工作，解释一下什么叫真实身份牌。
蒲熠星的工作，如果真的知道了红塔的真相就速速道来，不知道就算了。毕竟他有九成九的可能性在用回答下陷阱，说的不一定是真话。
“好，那按顺序来吧，九洲先……”
“到！”
“没人让你站起来，坐下。”

2、
与周峻纬的推测相同，唐九洲手上没带着什么血腥的人命，甚至他自己也差点当了受害者——虽然可能对这个当时刚上大学的孩子来说，还不如当受害者能让他放下心理负担。
“被劫持后替换人质，但新的人质是一位孕妇，在被惊吓后不幸流产了……”齐思钧的声音有点哽咽，“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一直所以为的‘杀了人’吗……”
“事实上，这种以为也没有大错。”
郭文韬低沉着声音补充道，“事发地点偏远，当日还在下着雨，劫匪袭击的也不是银行之类的特殊场所，不过是街边的一个小便利店，恐怕劫匪本来没打算将事情闹大，但天不遂人愿。”
在寒冷的秋日雨天，潮湿阴冷的天气和偏远的地带，堪称罕无人迹的时机，碰巧唐九洲出现在了那里。于是，闪着冰冷银光的利刃抵上了这位倒霉大学生的喉咙。
店主的媳妇碰巧在监控看到了一切，连忙报了警，然后在警察赶来的时间里，假装过路的顾客走进了这家店，以自己有孕在身更适合当人质作为理由换下了他，同时店主也已经掏出了收银机里所有的钱。
然后，按唐九洲的说法——他逃跑了。
没有跑的很远，他呆在街对面一个拐角里，最终看完了全程。也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孕妇被抬上了救护车，身上染着血。
被血液染上颜色的雨至今落在他的头顶。

“虽然我作为半个目击证人看到的东西并不能对你的愧疚心理产生任何的帮助，也没有改变事实，不过，这个信息点我还是要告诉你。”
郭文韬开口道，“那个孕妇并不是老板娘，她真的是偶然走进那家店的，不过，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做出了判断。”
唐九洲瞳孔紧缩，一个从未考虑过的可能性出现在他的大脑里：“……职业素养？你的意思是，她是……！”
“嗯。”郭文韬点头，带着点无奈的笑，“她是一名警察。”
“再多感激一点吧，因为她就是带着那样的决心去保护你的。”
这句话说出的同时，唐九洲弓身环抱住自己，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出声。

也是这时，大家才后知后觉，原来第六区里唐九洲坚定地站在凶手那边的原因，不是在对剧本角色共情，而是为同样的一场雨移情。
同样的，那个所谓的“没赶上毕业答辩”的本源世界也并不是真的毕业答辩，而是唐九洲那无法驱散的心理阴影。
他的大学生活在血色中开始了，而在临毕业这一年，他进入了红塔。伤疤被残忍地扒开，狰狞畸形的血肉与空气接触，在突然反扑的痛苦中，再次尝试愈合。
或许这次出去，唐九洲就能真正地交上那份毕业论文了吧。

3、
等到唐九洲发泄完情绪，红着眼睛和鼻子抱着一包手纸囔着嗓子说了句“好了”之后，组织生活会第二项议程才继续进行。
但内容还是唐九洲坦白从宽。
“好！我要摊牌了！”唐九洲直起身子大喊给自己鼓气。旁边哄了他半天的邵明明翻了个白眼，放在唐九洲背上的手反手拍了他一巴掌。
“简而言之，建模数据我是改过的，参数被调整过了，而且也没有考虑火焰传播的因素……”唐九洲挠挠头，“目的其实是想让你们放弃啦，我并没有拯救所有玩家的动机，而且我不想……嗯，不想再重复地呆在红塔里了，会害怕，我更想早点出去。”
齐思钧一愣：“就这吗？”
唐九洲：“啊？这还不够吗？”
齐思钧：“你背叛什么了？”
唐九洲：“背叛了大家的共同意志啊。”
“……”邵明明又给了他一下，“你道德水平是真高啊。”
周峻纬问：“修改后的真实数据大概是多少，有预估过吗？”
唐九洲点头：“约莫一栋楼十几个吧，就算是只有我们，跑的快一点也能赶得上。”
周峻纬挑眉，记了一笔：“这可是个好消息。不过关于拆塔的部分我们等最后一项议程再仔细讨论。”
“接下来是我，关于上一次进红塔的事。”
周峻纬皱起眉，“说实话，相关的记忆非常模糊，我完全记不住过层游戏的内容，连场景都回想不起来，只在本源世界循环的时候隐隐约约地有种感觉，那次好像没有三层本源。”
“没有三层？”
“嗯，我不确定是没有这么多层还是压根没有本源，只是有这种感觉，那也是我开始努力回忆上次经历的开始。”他顿了顿，又道，“但最后也只能再感觉到，我在三四层附近就失败了……而且特别突然，好像我都做好准备继续往下走了，但突然就给我送出去了。”
“也是刚刚，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有没有可能是阿蒲同款第三区死亡之梦？我当时可是自己一个人。”
“……”全场哑然，空气静默了三秒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我以为是意外，结果可能是标配？”
“这什么啊，歧视独行侠吗？喜欢独处怎么你了！”
“重点难道不是不致死吗？”齐思钧震惊，“这不就跟之前你们的猜想一样，筛选，过了的往下走，没过直接出去。好人啊！”
“峻纬，你还有上次进塔发生在什么时候的印象吗？只是哪年也可以。”
“嗯……大概是前年吧，是个冬天，我记得我穿着很厚的衣服，进红塔差点热死。”
“前年冬天？”蒲熠星突然出声，“就是你表白失败那年吗？”
周峻纬一惊：“啊？你为什么是用这个做计时单位的啊？”
“因为就是那次我们在酒吧喝酒的时候你问我毕业要不要回国的，印象深刻啊，”蒲熠星眨眨眼，“好了，现在韬韬也以这个为计时单位了。”
齐思钧嘲笑：“现在大家都以这个为计时单位了。”
唐九洲和邵明明不约而同地叼着可乐吸管点头傻乐。
周峻纬痛苦闭眼，“……你们啊……！”

4、
其实郭文韬在上台回答客观题的时候就刻意没说“真话”。
此真话非彼真话，因为他的起意是用自己的答案试探红塔的判断规则，因此在回答的时候脑子里想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事，最后再用红塔的表态确认自己的猜想。
比如真实身份牌——鬼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种级别的话术根本过不了郭文韬这一关，于是他想着前两天几个人玩扑克抽红桃K的事儿答了一个是。
那圆圈亮起来的时候他确实在心里笑出声了。
之后就是找到蒲熠星，让他选一题答与自己相反的答案。他的男朋友很轻易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并选择了效果最好的一题完成了陷阱。
【考生是否仍站在玩家立场。】
在第七区休息区时，他们已经对彼此承诺了，“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在你身边”，可当他们答案相反时红塔却给出了相同的判决，显而易见，这就是第八区的漏洞，也是第八区的规则。
规则确认后，接下来都是对彼此交换情报的部分了。
用三比二卡死任何一个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在这个比分下，只要多一票否定，他们就会立刻一起失败，哪怕真的如红塔所说他们之中有内鬼，内鬼也不会宁愿搭上自己也要坑死他们。
然后就是提问与回答了。
齐思钧问郭文韬“真的是在第二区才第一次见面吗”，这个问句的目的不是得到郭文韬什么反馈，而是让他和周峻纬可以一起按下否定票表明态度。
郭文韬的“那我们在哪里见过”的提问，周峻纬的“在梦里”的回答，连接上之前周峻纬在描述他上一次红塔之旅时“那经历跟做梦一样”的形容，便是在代表“在红塔里见过”的意思，而对此，蒲熠星和郭文韬的态度也是否定。
最后就是周峻纬的“文韬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提问了。蒲熠星的回答方式是“最近刚刚知道”，这代表这件事发生在近期的红塔内，第五区之后，唯一的契机，大概只有第六区的debuff失忆，那是红塔授意之下的结果。
让周峻纬在循环本源后渐渐回忆起曾经历过一次红塔、让蒲熠星在死亡之梦筛选后获得来自“未来”的重要红塔情报、让郭文韬通过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推测他可能曾是红塔——这全部都是红塔授意之下的结果。
在身处红塔内时，突然各方面的线索都在向你展示一个“你曾经以上帝视角俯瞰这座塔”的场景，这会让你产生“我是不是在做梦”的感觉。
此时再抛出第三大题，【请向我提问吧】。
最高效、最优解、最有意义的问题，至此，已经被引导到仅此一个了。
——我们如今处在现实中吗？
当然，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大家都明确的地知道答案。
就像证明题，耗费时间，绕了一大圈，写满了答题卡，用了诸多公式推理，焦头烂额逻辑崩盘，拼尽全力最后得到的，也只是那个早就写在问题中的、早就已知的、唯一的答案。
就像感情，诸多试探，诸多误解，诸多弯路，但只要那是你的答案的话，无论走出多远，你都会回到问题旁边，因为你们天生就站在一起。
就像楼梯，就像镜子，就像风筝。
就像秋天的奶茶和春日的桃花。
就像世间所有的久别重逢。
答案当然是【是】。
我们毫无疑问，正处在现实。

鸦月Mota

情难自禁（2）
第八区 混沌考场 休息区

1、
石凯一行人从第七区九死一生出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一肚子想说的话，在休息区前台拿了房间钥匙，坐电梯到了三楼，电梯刚叮的一声开门，就听见了一阵头顶上传来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然后有人拍了拍麦克，“喂”了两声。
【咳咳，麦check麦check。】
石凯：“我的错觉吗，好熟悉的声音啊，好像唐……”
【广播通知，广播通知。】
【石凯小朋友，石凯小朋友，你的爸爸在找你，你的爸爸在找你。听到广播后，请速来超市文具区，你的爸爸在这里等你。】
“？？？”
【重复一遍。石凯小朋友，走丢的石凯小朋友，你的爸爸很担心你，请立刻来超市文具区让爸爸看看你，你的爸爸一直在这里等你。】
【关爱空巢老人，人人有责。】
【广播结束～】
“……”
“……”
“……诶诶诶凯凯把刀收起来这玩意太危险了一会儿过去打两拳就行了可别搞出人命啊！……小何快帮帮我！”
“对对，刀太危险了，咱们在这红塔里没有保险，也不好收集证据，总之冷静一点！我会为你争取正当防卫辩护的！”
“啊啊啊啊不要帮倒忙啊！！”

2、
这一通广播听完石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气势汹汹地就直奔超市，三个队友追在后边生怕发生什么血案，沿途被几个路过其他玩家行注目礼——因为刚才那通广播，现在谁都不往超市去，去了就是当便宜儿子，这事可不兴干。
所以四个人里谁才是那个被点名的“儿子”，也很明显——黑脸的那个就是。
当然同行三个人没有任何要提醒他的意思，只跟在后边缺德的乐。
创进超市拐进文具区角落的时候，正看见那罪魁祸首正跟其他人分成两桌斗地主。
“对3！”
“要不起！”
“一个四！”
“炸！”
“？”
“就剩一张牌啦～”
“我记得我们玩的不是uno吧！”

何运晨非常自然地溜到了本源三人组那边开始指点江山，曹恩齐找了个附近的座位远观，黄子弘凡用两只手死命抓住石凯，让他不要冲上去教唐九洲打牌。
齐思钧眼观六路嘴管八方，一边吐槽唐九洲拎着一张扑克贴脸嘲讽邵明明的行为是自寻死路，一边用余光看了眼隔壁开始用扑克牌搭塔的本源三人组，同时还第一个看见了来到这里的石凯四人，向他们致以了亲切的问候。
“这是我们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和前因后果，去那边看一下，然后凑一桌五个人玩红K，晚饭吃肯德基……”齐思钧把一个文件夹丢给石凯，低头看了眼牌堆大喊，“九洲不许出这张我能要！王炸！”
“小齐哥我们俩是一伙的啊！！”

文件夹里的报告分为三部分。
第一，六人小队自集合前最后一次攻略红塔的游戏流程及通关方法记录，附以在每层攻略时提出的想法和问题若干。
第二，六人小队每区休息区讨论复盘会会议概要，即作战计划的诞生发展以及最终版本敲定的全过程。
第三，作战计划具体实施方案及分工表。
光是把第一章的游戏记录看完就已经让几个人肃然起敬，嘀咕道不愧是六乘，不愧是有天投在的队伍，这强度是真上上了，除了几乎白给的本源世界外，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鬼门关蹦迪。
“跟这个第四区相比我们可真是在捉迷藏啊……”石凯扯了扯嘴角，“成百上千的鬼，疯了吧这是！”
“第五区跳层之后打了失忆debuff……虽然被提醒过，不过我们没这个。”曹恩齐问道，“是六乘增加的跳层难度？”
“让凶手失忆真是好险恶的用心啊，一个不小心就要直接减员至少两个，够狠。”
“第七区第八区更险恶……这红塔真是打不了一点……”
看记录前：什么计划，会很危险吗？
看记录后：再危险能有正常打危险吗？
把第一本文件放下，拿起第二本。这里记载着所有有关红塔规则、红塔逻辑、红塔真相的猜测和推理。规则中有他们都已经熟知并使用过的“跳楼规则”和“爬楼规则”，也有上次见面时解释过的“相似性”规则。逻辑中试图解释了每一层主题的思想，以及第五区在红塔中的核心地位，重点强调了“筛选”。真相中则大胆猜测了“红塔在等能击破它的人”“红塔的本质是一段编好的程序”“但编写这段程序的是人”。
第三本，从已经实践过的红塔对“火”的畏惧讲起，铺开了一个通过极限连续跳楼从本源开始炸毁红塔的计划。
“乍一看冒险至极对吧？十分钟前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齐思钧笑道，“此前我们一直觉得，虽然超市是共通的，游戏区的地图可能是共用的，但每区的休息区应该是分开的，不然如何保证玩家间不会相互沟通剧透呢？”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红塔十分自负，有信心哪怕有攻略也能把玩家都坑死在这里，但是这样的话，就和它‘筛选’的初衷相反了。”
“而且关于这一点，存在关键证据。”郭文韬竖起一根手指，指向上方，“我——我们和你们，有在客房区见到哪怕一次其他玩家吗？”
“……！”
没有。
“再问一个问题，刚刚听到九洲的广播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刚、刚出电梯。”
石凯吞了吞口水，一个大胆的猜想飘进他的脑海中。而接下来郭文韬的解释则是让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那广播——可是在我们休息区的一楼前台喊的，第八区间。”
曹恩齐恍然大悟：“休息区也是共用的！红塔这个懒鬼根本没建第二栋楼！”
“就是这么一回事。”郭文韬勾着唇角笑起来。
“所以没在客房区碰见其他玩家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不是没碰见，而是压根没有。”
“恐怕一层楼只住一个队伍，而且作为切换休息区和游戏区场所的迷雾，在本质上和电梯楼梯是一种存在——不，应该反过来说。”周峻纬道，“电梯楼梯，在起着与迷雾相同的作用。”
“打个比方，电梯和迷雾的运作机制，其实类似于魔方。”
唐九洲在手边的台子上取下来一个六面恢复的魔方，先指了指右下角的红色，随后单手一挑，将那红色挪到了另一面的左上角去。
“三楼301。”
又同理移动了三颗红色，指了指和那颗红色在不同面相邻位置的其他红色。
“三楼302，三楼303，三楼303。”
魔方托在手里转了一圈，四颗红色依次在左上角出现。
“可是——他们永远也见不到，因为不在同一个平面上。”
将魔方丢给旁边的邵明明，后者飞快地将魔方打乱扔回。唐九洲把这个混乱的魔方捏住两个角夹在手指间，中指一推转了起来。
“现在，除了复原魔方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红色重新相遇呢？”
“……除了复原……？还有别的办法？”
“当然是——”
掐停旋转，将魔方握在手里，右臂猛的挥起，然后——重重向下砸去。
哗啦——
魔方碎裂开来，二十七个小正方体因外界冲击从基体飞出，零零碎碎地掉落在这片空地上，不均匀地显露出或一或二或三的艳丽颜色，亦或是纯黑的基体颜色。
“把他们都拖到同一个平面来！”
破碎声音炸裂开来的同时，杂乱的脚步声也从他们身后传来。陆陆续续几十人，站满了文具区前的场地。
“感谢大家选择搭乘红塔航空，一生一次的心跳之旅。”
齐思钧站起身来，向人群致见面礼。
“——久等了。”

3、
事情要追溯到批评与自我批评组织生活会的最后一项议程：关于烧糊红塔计划的更新讨论和执行表决。
在唐九洲修正了模拟数据后，点燃休息区大楼的工程已经从“容差极低的人海战术”变成了“只要多做事先准备就不成问题”的加法题。
不过这里还存在着另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如何让所有区的休息区同时起火。
不是没提出过这样的设想：事先安排好所有人，提前一天爬层，第二天进入各自负责的区闯关，第二天下午六点同时点燃。
“有人过层失败了怎么办？”
“不止安排一个人？”
“那样的话，就算每区只安排三个，也要最少三十人哦——本源世界可是有三层。那不就回归最初的起点了。”
“而且与烧毁休息区同步进行的是记录白块的拆除吧，这会导致上面的人立刻死亡还是立刻坠落？——我们可没法对这件事做出尝试和假设。”
“除了我们和自愿参与进来的家伙外，其他玩家最好能避免被卷进来这种无妄之灾。”
做不了英雄也别做罪人。大概就是这样的选择吧。
“还有一件事，”郭文韬提醒道，“超市。那是个无法破坏的地方。”
虽然玩家流失后道具商城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但这毫无疑问是红塔在休息区设计里最难啃的一关。
于是瓶颈这样到来了。
要不要赌一场——继续破坏红塔的计划，还是稳一手——攻略第九区直接逃脱。
“等等，先别钻牛角尖，”蒲熠星突然出声，“把如何解决问题这个思路扔掉，换个角度想。”他目光炯炯，吐出的字沉重又清晰，“——有什么样的条件，我们才能获胜？”
“时间？人数？还是场地？如果情况不是这样而是那样的话，就会轻松很多了——这样的条件是什么？”
把思维逆转过来，把现实变成虚幻，不去想“怎么办”，而是“如果不是就好了”，做出大胆的假设，然后以此为起点重新推理。
“嗯……”唐九洲闭着眼睛用手指点了点头，“反正都是做梦的话，要是只用拆这一栋楼就好了，靠我们几个就行，到时候就每层安上炸弹然后我们在超市按开关，嘣嘣全给炸掉了事！”
“……”
“喂你们不要沉默啊。”
“要不天赐我们三十个克隆坚果每人分身成三个吧。”
“让你考虑条件不是考虑魔法。”
“红塔能不能自己炸了。”
“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点区别的。”
“让我中五百万吧。”
“……我们还是聊聊红塔自己炸掉的事吧。”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随着红塔的攻略进度增加，大家的技能和吐槽水平都高了不少，台词也越发犀利，不知是否是件坏事。
不过对于液化之前那个凝固的空气来讲确实是神功大成，而且这一段里还真被发现了盲点，比如说。
“……说起来，我们好像真的没确认过，一直都是刻板印象，”周峻纬翻开他那个记录休息区地形的笔记，皱起眉头，“每个休息区的地形都一模一样，连花盆的摆放和植物叶片角度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以为是因为都是一个代码复制粘贴出来的所以一直没在意……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是说有可能。”
唐九洲瞪着眼睛接下话头：“真、真的是，同一栋楼？！”
周峻纬沉重地点了点头。
“天呐……”齐思钧愕然，“按这个猜想的话，超市共通、第七区调用超市、在第六区地图碰见在第四区的石凯他们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记录白块在休息区窗户外的原因，就全都能说通了……！”
逆转思维，天地倒置，走在蓝天之上，云朵之边，灿烂盛开的花海之下，此时此刻，这个恐怖的猜想将所有人扔进了沙漏之中。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休息区……”
“休息区才是真正的‘红塔’本体啊——！”

4、
提出猜想，然后尝试证明，人类往往穷尽一生，反复走在这条路上。
于是，“借用”一楼前台的广播系统，说了这样一段话：
【广播通知，广播通知。】
【敬告：休息区内全体红塔玩家：】
【首先请允许我进行自我介绍。简而言之，这里是恐怖组织。】
【我们在此，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你们即将抵达此次红塔之行的结局：】
【去死吧。】

【没在开玩笑哦，反正大家也要以各种方式在红塔里死掉，那不如由我们来送大家一程、帮大家解脱吧！——出于这种好心，我们在休息区内的每·一·层，都放置了炸弹。】
【我看看……哦呀，距离起爆只剩三个小时了呢，就算大家想进入游戏区躲避也来不及了~真是不幸~】
【现在看来大家只有通过“爬楼”来逃命这一条路了？嗯，不错，努力努力再努力，再次九死一生回到休息区之后就安全……啊，差点忘了，休息区已经被我们炸掉了呢！】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
【——将军。】

【想反抗的话，就在炸弹引爆前来阻止我们吧。我们在这里恭候各位到来。】
【那么，广播结束！】

5、
以及，一小时后，这样的由同一个声音发出的另一条：
【广播通知，广播通知。】
唐九洲愉悦地笑了起来。
【石凯小朋友，石凯小朋友，你的爸爸在超市文具区等你！】

鸦月Mota

情难自禁（3）
第八区 休息区

0、
“如果猜测是错的，有好几栋楼，广播根本没法向上传达……怎么办？”
“还有很多办法，当然，最简单的是直接攻略第九区然后出去。”
“可是啊，韬韬。”
蒲熠星浅浅地笑着。
“这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

1、
听懂了他们那段“恐怖组织宣言”的人，同时也是最起码在石凯四人完成第七区之前一小时就已经顺利过层回到休息区的人——总数居然有近五十。队伍实在是过于庞大了，让齐思钧都紧张了起来。
不过、好在、他们一向准备周全。在计划书上，负责人数这一栏，除了预估的具体数量外，还有“百分比”这种离谱的东西存在，所以他们还是从容地像一个反派boss一样，微笑着把任务布置下去了。当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打一开始就没信“恐怖组织”这种骗傻子的说法。
而在这样严谨的计划书中，唯有其中两段，人数是固定的“2”，甚至其中一段，固定为了指名道姓的两人。
此刻，郭文韬和蒲熠星，就站在这扇可以跳下红塔、落入第九区平台的窗户前。
他们是这项庞大计划正式开始的第一步。
休息区只能“爬楼”，游戏区只能“跳楼”，这是两个早就确认的基本规则，所以，在计划正式开始前，他们需要先爬楼回到第八区，找到跳层窗，然后率先进入第九区，先所有人一步开始攻略。
第九区没有跳层的方法，但根据蒲熠星在第五区的预知，第九区是“只要划根火柴扔到地上”就可以轻松结束的区域，比本源世界还要白给，其实本不需要如此忌惮。
但——那是正常闯关下的、仅蒲熠星一人存活进入的第九区。
这次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派遣先遣部队就非常有必要了，而人选自然、毫无疑问，只会是这两位。
新入伙的玩家里不乏有人认识这位本源世界的天使投资人，再加上被介绍为“让天使投资人变为天使投资人”的人，名头之大，让大家对这项任务的人选毫无异议，计划就这么敲定下来了。
计划里留给他们的时间很短，毕竟第八区的模式和场地是框死的，窗户也不会飞到天上去，所以他们约定，当郭文韬和蒲熠星进入迷雾半小时后，大部队就会动手。
至于大部队，也就是计划的主体，安排稍微有一点复杂，还有点催命，画小黑板给大家讲思路的时候底下吸气的声音就没停过。
“……坏了，这可真是上了艘贼船。”
身边的朋友劝慰他：“想开点，横竖都是死。”
“……这么说更想不开了好吧！”
根据正态分布，计划将最多的人员安排在了本源世界。——记录白砖被拆除后，该玩家就会立刻回到记录所在的位置并直接开始过层游戏，同时该层之下的记录将全部被清空。但如果该玩家正处于过层游戏状态，则拥有豁免。
举个例子。当一位玩家正在进行第五区的游戏时，他的本源世界记录被拆除了，那么玩家将继续攻略第五区，直到完成为止，并在攻略成功后被立刻传送进本源世界。二三四区记录消失的同时，刚刚攻略成功的第五区记录也化为泡影了。
听起来是个非常损的招数，没有点深仇大恨根本干不出来。不过，这个百害而无一利的bug“滞留态”却给拆塔计划提供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整个计划自此开始，分为三步：
一，在先遣部队进入第八区后半小时，处于塔外的队友们立刻动手，从本源世界开始，拆除除了塔外这些人以外的所有记录白块。
此时，先遣部队会滞留在第九区，而休息区内没参与计划的其他玩家会被立刻送进本源世界，仍处在游戏内的玩家滞留在正在攻略的游戏区内，就算不巧在计划中途完成攻略，也会在一脚迈进休息区的瞬间被立刻扔回本源。至此，塔外的记录白块只剩参与者的了。
二，根据安排好的人数和位次，从最高记录区，也就是第八区开始，拆除余下的记录白砖，自己拆自己和比自己记录更高的玩家的。第八区全部拆除后第七区开始。
入伙的玩家里最高记录也只是第六区，当然，能过第五区的已经都是人才了，通关红塔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里面居然还有几个正攻通关第五区的人——是三个高中生。
“高中生也拖进来玩命红塔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但这地方真的比写作业刺激多了！”
几个小孩眼睛亮亮的。他们仨刚从第五区出来就听到了恐怖组织宣言，觉得这边的气味比正攻红塔更刺激，毫不犹豫地就来了。在最开始两边还在你来我往说些黑白话的时候，仨小孩甚至还在旁边对超市里的教辅书指指点点，心算代数大题只用了三分钟。郭文韬去验算了一下，发现还算对了。
坏了，这不是人才，这是天才。
“让天才写作业确实挺委屈的，所以跟我们混吧！青行灯就拜托你们了！”
“好！！”
“喂，不要把脑力少年塞进撕名牌啊。”
每个人都站在记录最高区，从第八区开始，拆除后自己就会进入第八区开始攻略，这时第七区再开始拆除工作，就影响不到身处第八区的人。以此类推，当本源世界最后一块白砖拆除后，全员都会处于游戏状态，休息区就成了一座空城。
到此，无损点燃休息区大楼的条件就达成了。
“不过，大家都进游戏了，谁来点这把火呢？”
“问得好这位同学！”齐思钧打了个响指，“这里就要用到红塔的第二个bug了。”
轰炸的时间必须在避难结束后，但操控炸弹按钮的人必须身处休息区内，那么，如何才能让这个人躲开强制传送呢？
不拆他的砖，那外层的存档就不算清空完毕，让他提前进本源并控制时间恰好完成攻略，不确定性又太大。
这时，是周峻纬和郭文韬找到了解决方案。两个在本源世界循环了数次的人，很快抓到了一个可以钻的漏洞。
“本源世界是不允许中途跳车的。”周峻纬道，“跳楼不可以，爬楼也不可以，因为这三层本质上都属于第一区，必须把本三层全部攻略成功，才拥有进入二区的资格，才可以通过爬层重新加载本源。”
“本源世界三层全部通关后，记录白块才会显现，也就是说，有这么一个时间点——”
“身在休息区时却没有任何存档记录，无法被记录白块所操控，”郭文韬比喻道，“就像免费试玩期一样。”
这是一个看似毫无用处实则非常重量级的设定——处在本源世界一区一层或二层休息区的人，根本没有可拆除的记录白砖。所以他们不会参与强制传送，只能等待第二天的红塔正式流程。当所有人都进入滞留态后，处在“试玩期”的他们也会安然存在于休息区内。
点燃休息区的任务，也因此率先安排了两个确定的人选：唐九洲和周峻纬。这是两个对休息区地形最熟悉的人。此外又划进了七个人做行动班，一切行动听广播指挥。
至此，针对休息区内外的破拆全部结束。
接下来，三。关于任何人都没法预测的，破拆后的行动预案。
“最好的情况，破拆组在超市内存活，滞留组在游戏内继续攻略，等待第九区攻略完成一把火烧掉游戏区全员逃出，everyone happy。”
“那最坏的情况呢？”
“最坏，就是游戏服务器炸了，所有人直接被一脚踹出红塔，怎么个踹法就不知道了。”
齐思钧耸耸肩，“赛博踹出也是皆大欢喜，大家一起回真实世界回归日常，物理踹出那就只能各凭本事。”
邵明明问：“物理踹出是什么意思？”
唐九洲答：“上层建筑全部崩塌所有玩家被扔到天上——谁能活下去算谁命大。”
“不过最坏的情况概率很小，毕竟不管怎么说，第九区还在，”周峻纬道，“如果拉普拉斯妖没在这里钻什么语言空子，第九区和九区的守门员就是整个红塔的中枢，只要他们存在一日，红塔就不会崩塌，而这两位进去了，怎么都能保你们不被物理踹出服务器……”周峻纬用下巴指了指在一边待机的郭蒲二人，“所以与其思考被抛上高空怎么活下来，不如考虑如何在集体被扔进第九区的时候别死的太惨——还是几十乘的。”
邵明明：“哥我求你了，不要说那么吓人的数字好吗。”
“按漫画的套路进去肯定要跟最终boss嘴炮几话的吧？”蒲熠星摊手，“所以你们别着急下来啊，下来可就文斗变武斗了。”
唐九洲：“哥我求你了，不要死于话多好吗！”
“这个事情谁都说不准的吧——”蒲熠星拉长音。
“别放弃啊！努努力啊！”
唐九洲和周峻纬对着蒲熠星冲了过去，三个人扭打在一起，邵明明左看右看找不到劝架的角度，随后加入了战局。郭文韬本来在一边瞅着他们乐，最后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胳膊抓进混战，龇牙咧嘴地喊，“书架！书架！”
齐思钧向其他玩家点头致歉：“不好意思，我们家的小兔崽子们失礼了。”
“啊，没有……”
“不过马上就要出红塔了没地方给他们发疯了就让让吧。”
“？”

2、
因为塔外组更需要有不错的体力，所以几个平常不锻炼的“宅”主动请缨加入了休息区组，也就是唐九洲和周峻纬带的组，他们需要立刻回返本源世界并通关第一层，再来到超市与众人会和。
众所周知，本一层是纯粹的白给，对于被“恐怖组织宣言”筛选过的玩家来说更是轻松加写意，从九个人出发到全员再次集结，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正好赶上几十人大队在肯德基团建。
吃饱喝足，又对名单进行了一些调整，晚上八点整，大家带着耳麦和对讲机各就各位。
因为塔外的特殊性，每区的人员几乎是半固定的。第八区剩余的只有齐思钧和邵明明两个人，第七区也只有石凯四人。第六区是四个在读研究生——难以置信，居然是北大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都为红塔的挑人眼光啧了数响。
红塔有话说，这就有点幸存者偏差了，完全是因为这是第五区筛选加恐怖组织筛选后剩下的精英，跟它到底放了什么人进来不发生关系。
这几个研究生是一个寝室的室友，聊天的时候谈起第六区，四个人异口同声“无聊”“幼稚的手段”“傻子才信”，顿时让旁边那三个高中生也起了兴趣，钻过来兴致勃勃地听学长讲故事。
“也没什么故事。”寝室长代表发言，“我们几个都是今年毕业，一个专业的，进红塔之前一边忙毕业论文一边找工作，压力很大，那段时间交流都很少也没空一起出去喝酒，啊，好比关系低谷期吧。”
“然后莫名其妙一觉醒来我就在寝室里了，门上有个密码，我把当时最新处理好的一组数据敲了进去，门就开了。”
三个男生附和道，“噢噢，我也差不多，不过我论文写的快当时正好给导师一审，我的是那天的日期。”
“总之就是这样，因为各忙各的关系有点生疏，所以第二区见面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不过也顺理成章结成小队一起走了。”男生说，“说实在的，在那种紧张的氛围下突然给我塞进个密室里告诉我玩到吐才能出去，还跟寝室兄弟们一起，给我高兴的不行。”
“我们几个情况都差不多。所以第六区就很搞笑了，它把我们都塞进面试现场，告诉我们四个人里只能上一个，然后挨个进小黑屋单独面试。”
“真给爷逗乐了，”一个男生突兀地笑出声来，“它什么东西啊它以为爷非它一家不可吗？大家都在撒网捞鱼你在这里装什么啊！”
寝室长装模作样地怼了他一下，“哎，还有高中小孩呢，注意一下。”后者则吐着舌头眨眨眼，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寝室长轻咳两声，又道，“大概就是这样，最后我们谁都没有接那个公司的offer，就这么通关了，很无聊吧？”
“呃，但凡换个塑料情感觉又是红塔的胜利呢。”
“真是很两极分化呢，第六区。”
三个高中生已经开始畅想上了，嘀咕说到他们了是不是应该清华招生组来说你们三个只有一个能上清华。
四个研究生当场大叫：“那剩下两个就来北大！”
隔壁休息区组一个三十多岁的游戏主播跟着大喊：“北大怎么能跟清华比呢！！”
这下四加三加一又聊成一片混战。齐思钧突兀地听到那游戏主播居然是个清华本硕博，不由得再次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几十个人，突兀地听见周峻纬小小地叫了一声，说好像看见了大学的学长。
……合着这区区几十人里还卧虎藏龙啊。
第五区由三个高中生负责。唐九洲和邵明明对三个无畏的少年竖起了大拇指，并被后者歪头提问：“怎么，很难吗？”
唐九洲假笑：哈哈，怎么会呢。
熬过了转折点，上半区的人就多了起来，除了在本源安排了二十余人外，其他区都各有七八人，提前声明可以在爬上位置后根据白砖数量适当地自行向上下相邻组要人。
塔外指挥权由下至上移动，为了减少挂在红绳上的体力消耗，只安排两区待机。第八区开始作业时，第七区和第六区要就位等待，第五区则不需要，以此类推。由正在作业的区组报告倒计时。
计划完善，剩下就看现实了。

「阿蒲，文韬，听得见吗？」
「嗯，没问题，准备启动了是吗？」
「拜托咯我们的敢死队。」
「……姑且，是死不了的吧。」
郭文韬坐上窗口，向左右张望，很快就看到了位置良好的爬楼红绳。通关第八区的人只有他们六个，唐九洲和周峻纬还早就爬楼了，自己的名字更是好找，蒲熠星也就在旁边。
看到蒲熠星也在身旁就位，他将手附上写着自己名字的白砖，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
「那么，开始吧！」
咔——

鸦月Mota

巧合（1）
——……——……
无法确定地点

【Side N】
【……】
“红塔看起来都知道我们要干嘛了，连流程都不稀罕走了。”
蒲熠星看着第八区教室里那个沉默的广播喇叭笑了两声，“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反正走了我们也不会理，这次不能走正常流程通关，不然就要进滞留态了。”郭文韬说着，面色却也有些古怪，“但居然演都不演了……？”
【……】
【那欢迎来到红塔第八区！】
郭文韬抬手打出一个stop手势，“停，算了，我们都累。”
电流声滋滋啦啦地同意了他的提议，还带着一些“你看吧我就说别演了你还不信”的马后炮嘲讽。
郭文韬也不知道他怎么从那一串电流音里翻译出这些玩意的，跟蒲熠星对视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窗外正对着第九区的缓步平台，平静无风，淡蓝色的床帘顺在窗户两侧，底边有着黑色水性笔留下的痕迹，布料边缘抽丝，瞧着经历了不少岁月，郭文韬还在上面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不知道谁画的心。
“韬韬，”蒲熠星突然喊他，“我们来向对方提问吧。”
“……”郭文韬转过身，和蒲熠星面对面，看着对方那双丝毫没有玩笑神色的脸。
“一个问题，不许撒谎，不许所答非所问，不许超过八秒。正好红塔在这，就让它给我们当个裁判。”
郭文韬怔怔地看着他，身侧好像突然起了风。
“……好啊。”他低下头，“谁先来？”
“可能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走出红塔了。”蒲熠星突兀地开始说起不相干的事情，低着眼睛，声色温浅，“……这九天，二百零三个小时，能重新和你站在一起，像做梦一样。”
郭文韬慢慢睁大眼睛，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你在说什……”
“好啦，总之先听我说完吧。”蒲熠星抬手阻止了他的后话，吸了口气，慢慢张口，“……第六区的时候我说，我只瞒着你一件事。而那件事，大概很快就要公开了……”他低下头，表情有些悲伤，“韬韬，虽然我很想就这么带你走，但如今我已经没有这个选择了，摆在你我面前的只剩下真相，这顶魔术帽里到底藏着什么，马上就会以魔术失误掉在地上的方式展现出来。”
“无论如何，无论你看到真相后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再次来到你的身边，所以……”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你不会想问这个吧？”郭文韬生硬地打断了这段尾音越来越抖的剖白，在蒲熠星预备给自己叠上很厚的护甲之前无情地打断读条，“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不过大概有猜想，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倒是你啊……”
郭文韬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迈上窗台，蒲熠星惊讶地看着不该有风的空间里，窗帘开始微微地拂起。
“你从第六区失忆恢复之后，就始终处于一个游离的不安定状态，别人可能还看不出来，但想让我也不察觉的话，你的心态还是太差了。”将另一只脚也迈出去，低头找了找落点，“第六区，第七区，刚刚的第八区，给我打的预防针已经超量了。”
郭文韬回过头去，无奈地压下眉眼，“阿蒲，这不像你。”
“……”
“如果是刚刚那个问题的话，我会回答我愿意；如果你问我现在还愿不愿意跟你一起抛下所有人走，我也会回答我愿意；如果你现在想求婚，我和我口袋里的戒指都会回答我愿意。”
突兀地，一阵强风吹来。没系扣子的外套被向身后吹去，额前的碎发被通通吹开，蒲熠星迫不得已用身体直面这猝不及防的强风，努力地睁开眼睛。
只看见郭文韬坐在窗口，收回视线，用手扶上窗框，人影消失的同时，一句话被风带到他的耳边。
于是蒲熠星踉跄着扑到窗口向下看，只看见他那命中注定的同行人跳落在平台上，站稳身体后，双手张开怀抱，仰头看他。
风声再次袭来。
“——那么，你愿意跳下来吗？”
来吧。向我坠落。

【Side A&B】
「各位，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五分钟，检查位置。」
「第六区就位。」
「第七区就位。」
「第八区就位，刚才看见有人影飞下去了，敢死队也顺利。」
「顺利？」
「顺利去死了。」
「说点好听的啊！」
「休息区怎么样了？引燃物够吗？」
「放心，咱们超市物美价廉一桶油只卖三十我赚大了，直接买了一车！」
「反正红塔的钱留着也不能折现也没有利息也不能生小钱，所以我们顺路还买了点零食一会进游戏吃。」
「九洲学长给我们分了几袋薯片！」
「吃你们的就别出声了。话说这对讲机管的范围真大啊，好良心的产品，回去搞一个放台里。」
「啊这个，好像是红塔改装过的，咱们现实世界世面上还没得卖啦。我姑且跟这个工作相关，大概了解行情。」
「哎——可惜。」
「再等个三年吧？」
「三年啊……」
「再三年我就三十岁了！可恶啊娱乐圈男人保质期很短的！时间啊饶了我吧——」
「那你留红塔里吧这儿度日如年，你还可以有一千年的保质期。」
「不要！花期短暂所以盛放时才更灿烂你懂不懂啊！」
「这么会说去参加选秀吧，走文艺担当。」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业务能力不行。」
「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没！」
「有！」
「别吵了——差不多要开始倒数咯？」
「噢噢，峻纬拜托你了！」
「好，那么——」
周峻纬低下头，看着手里这一根细细的木头棒。
「十、九、八……」
火柴的牌子是传统红双喜，在第七区的小白屋里搜出来的。
「七、六、五……」
主要的助燃物是油，媒介是走廊的地毯。
「四、三……」
休息区组每人负责一层魔方，从自己所在的最高层一路点到一楼。
「二。」
他划着火柴，火焰的点点光芒跳跃在一双黑色的眼睛里。
「一。」
一个轻飘飘的弧线，点燃的火柴被甩手脱出。
「——」
火焰冲天燃起，他于火光中离开，前往下一个起火点。
“那么，究竟哪些是偶然，哪些是必然呢？”
视线所看向的地方，是如今正在攻略的红塔中枢——第九区。
让我看看吧，真相。

【Side N】
地面下陷后，紧接而来的是如同水中下沉一样的漂浮感。浮力托着身体缓慢地向地面落去，直到一只脚踩上白色的格子，踏亮整个空间。
这是一片由白色的正方形格子组成的空间，像是漫画中最终boss所处的位置，虚幻，规整，单纯。一面流淌着数据字符的透明墙体将白格空间一分为二，墙的那一边，站着诸多熟悉的身影。
身穿和服提着灯笼，优雅微笑的女子，是第五区的守层boss青行灯。
一身雕塑一般的石灰色，却又行动自如的女人，是第七区的守层boss伽拉忒亚。
兔头人身的妖怪，摘下礼帽向他们行礼：第三区守层boss，拉普拉斯妖。
身材瘦高，有些羞怯地冲她们招手的小姑娘，陈梓茵。
以及——
为这些守层boss左右侍立的，第九区的红塔中枢。
【欢迎来到红塔第九区，核心白格。】
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座位上站起，慢慢走向他们，最终立于数据墙前，他张嘴的同时，声音与红塔的播报同频共振。
【本区你们的任务是：发现真相。】
然后。
【点燃他。】
墙面如同镜子一般，在另一侧照出如出一辙的二人的身影。

【Side B】
“到目前为止都在计划之内。”
周峻纬率先完成了自己点塔工作，同在一楼广播台做总指挥的唐九洲汇合，后者立刻用广播通报了最新进度，噼里啪啦地在手边的电脑上敲了些什么，然后同他招手。
趁着其他人都还没回来，两个知晓计划全貌的人得以进行一些秘密的交流。
要问为什么的话——贯彻红塔逻辑，在向入伙的玩家们讲述计划时，他们并没有把真话说全，而是隐瞒了对于第三步的更多解释。
比如说，关于在一二步完成后，并非“最好”也非“最坏”，而是“最可能”的情况是什么。
“塔外记录崩坏，塔内休息区焚毁，整个红塔可用的区域只剩下超市和第九区了，所以不管怎么想，全员直接送进第九区开始史诗级超高难boss讨伐战才是最可能的发展……这种猜测要是说出去，我们还哪里来队友啊。”
“不过估计已经有聪明的家伙猜到啦。”
“猜到和知道还是不太一样的……”
“说起来，小齐哥和明明的二乘第八区会不会特别简单，那毕竟是个只吃初见杀的地方，他们不会已经踩在出来的迷雾上了吧？！”
“不至于这么快啦，他们会故意压制时间等到我们的流程结束再行动的，而且就算来也会再被送进本源世界……”周峻纬说到这打了个哆嗦，“之前一直没觉得，本源世界还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啊……”
“……起承转合刷本源。”
“郭文韬的脑子真好使啊。”
“？怎么突然提到文韬？”
“他跑到第四区就直接掉头回本源去等人了，”周峻纬叹道，“真是有先见之明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文韬不是说在照片上看见只有阿蒲的样子是清晰的？”
“那个啊，他的本源世界就是关于蒲熠星的，只有他的脸能看清其实也很合理吧？我不信文韬没想到这个可能。”
对讲机嗡嗡地响了几声，第二个完成任务的队员即将返回，塔外进度报告到了第六区，他们的秘密聊天也被迫暂停。
周峻纬最后扔下了一段话。
“保守派大队长从一开始就在赌一个微小的可能性——与其相信这个，不如相信郭文韬其实还知道些什么别的，而那才是促使他固执地返回本源循环三个月的根本所在。”
“比如说……”

【Side N】
“比如说。”
郭文韬毫无惊诧之意，直直地盯着墙对面的人，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站在守层boss们中间的人。
“——我就是红塔之一，之类的。”
墙对面并肩而立的，赫然是另一个郭文韬，和另一个蒲熠星。
【还满意我在第八区出给你们的问题吗？】
郭文韬勾起嘴角冷笑，“拜您所赐，真是受益匪浅。”
【要是没有第七区塞给你的那段记忆，无论如何你也想不明白的。】红塔的郭文韬双手环胸，哼了一声。
“真是抱歉了我打本源世界就已经在怀疑了，你那段记忆只是帮我把十之八九提到了百分百而已。”
【装腔作势。】
“自作多情。”
【……】红塔蒲熠星站在一边，和玩家蒲熠星对上了视线。【……他们俩怎么自己骂自己这么来劲啊？】
“……我韬哥的事你少管。”

【那话归正题，虽然彼此都知道，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蒲熠星，红塔第九区守层boss，也是这座塔的塔主，用你们的话说，也叫红塔中枢。】他歪头笑笑，【不干掉我就赢不了哦？加油。】
【第八区守层boss郭文韬，也是整个红塔下半区的操刀师，之前是另一座塔的塔主，不过愉快下班了。】
【好了，胜利就在眼前了，方法你们也知道。】
他将手张开，赫然是一盒红双喜火柴。
【划着它，扔在你们那边，点燃最后的游戏区，红塔全流程攻略结束，全员都可以平安回返现实世界。】
“平安？”蒲熠星抬眼对上另一个自己，声线抖了起来，“……就只是平安吗？”
【嗯。】红塔的塔主冷漠地点了点头，【抱歉了，如你在第五区所见，玩家关于红塔的相关记忆会全部消失。】
“……”
【不过放心吧，那个未来是被韬韬操作过的，本意是诱导你去主动接下青行灯的攻击，好给我机会把“你是红塔本身”的记忆塞回给你。事实上并没有那么严重，该认识你的都还认识你。】
“……闭嘴。”
【周峻纬的室友还是你，他还是在前年冬天告白失败的时候抓你陪他喝酒的那个周峻纬。郭文韬的同桌也还是你，高中经历的一切不会消失，不过嘛，红塔的记忆消失后估计也不会有后续了……但是安心吧，婚礼请柬最起码还会发到你的手上的！还有……】
“我让你闭嘴！”
蒲熠星怒吼着，猛地迈步上前，一拳砸在数据墙上，另一个自己的脸侧。
“阿蒲，冷静点，他在故意激怒你。”郭文韬几步跟上去，双手穿过腋下把没怎么挣扎的蒲熠星架回来，顺势把人环在怀里帮他顺气，“别被他带跑了，让你抗拒离开就是他的目的，越生气越正中下怀……”
【韬韬倒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可靠啊～】
【是你太急于求成啦。】
【……】
【你给了他多少记忆？】
【只有他是红塔塔主这一点。你呢？】
【彼此彼此吧，对自己真严苛啊。】
【毕竟太过纵容就会重蹈覆辙啊……】红塔的塔主和自己的心关之人聊着天，视线转到一墙之隔的自己身上，【你想啊，因为拥有“失败”“后悔”“难过”的记忆，所以这次才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这不是作弊嘛？】
红塔之于我们，之于他们，之于所有人，都该是个转折点。往好处往坏处，总会是发生巨大改变的一刻。
因为红塔是特殊的。红塔就是为此存在的。
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过层游戏有多痛苦，身体有多疲累，第二天的迷雾还是会照样来临。逃避的方法只有胜利，离开的道路只有向前，抹去痛苦的可能只有面对，在被本源世界揭开暗色的沉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所以。
【身为红塔的塔主和守层首领，连自己的塔都没法闯过，未免太好笑了吧？】
所以站起来吧。
【我不会放一点水的哦？哪怕是我自己。】
凭自己的意志，发生改变吧。
【开始吧。】
火柴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落入蒲熠星的手里。
【这是最后的选择了。】

鸦月Mota

巧合（2）
第九区 核心白格

【Side N】
——红塔由什么构成？
第一区。逆转现实、展现着最为悲剧的结局的本源世界。
第二区。穿梭时间、寻找着历史中的“另一种可能”的漩涡中心。
第三区。反射事物、以逻辑和真相作为通关钥匙的镜子迷宫。
第四区。以小见大、在与鬼怪的生死交锋间查明背后故事的捉迷藏。
第五区。承上启下、挑战生理极限操控心理状态的鬼故事抽屉。
第六区。试探人心、用“最优解”制造“无情者”的旁观者效应。
第七区。解读人心、将代码写出的心脏与真实血肉交融的画中人。
第八区。操控人心、残酷地揭开一个个隐藏的秘密和伤疤的混沌考场。
第九区。收束终局、五颜六色尽归无瑕透明的核心白格。
每个大区有自己的使命，每位守层boss掌控着自己的规则，而所有的规则都由红塔的中枢拆解而来，凝练而成。

——红塔的真相是什么？
「他是一步步这样走来的……他的标准明明就是这样的！可……可他为什么与自己定下的规则越走越远了！」
「他变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原则……他抛弃了我们？」
「他不会再回来了吗？那这里怎么办，这里会……会消失吗？我们也会一起消失吗？」
「……这是你的愿望吗？」
自己定下的、但可以为了什么而改变的规则、标准。只要是自己的愿望，哪怕所有守层首领就此消失，也会去达成的目标。
红塔的真相，其实就是塔主的剖白。

——红塔的意义是什么？
筛选。

——筛选什么？
筛选符合你的标准的人，和你愿意为他改变标准的人，会影响你的一生的人。
换言之，是重要的人。

——曾经是红塔塔主的郭文韬，在什么时候建立了塔，又为谁将塔毁灭了呢？
蒲熠星最近、刚刚、在第六区，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高二下学期，一片胃药，一杯热水，一个怀抱温暖的夜里，郭文韬的红塔悄悄地建立起来，被一无所知的蒲熠星完成了全流程攻略。
彼时他尚且不知红塔的真相，不知红塔的意义，不知红塔塔主是睡在他上铺的室友、同桌兼暗恋对象，而那人的爱恋早在这个晚上就深入骨髓，却一直压抑到了再也没机会说出口的时候。
而他为红塔中的本源世界所困，即将喷涌的情感沉寂于注定无法光明正大的未来，孤注一掷的勇气与那片写着隐晦告白的纸片一起淹没于题海，最终，他与幻想告别，独自一人踏上了离途。
这份因为信息差而导致的误解，直到他自己的红塔悄然建立的那一刻，才恍然解开。
那一刻，他突然理解了郭文韬突然的亲近，看清了他眼底的温柔，感受到了考场外那声加油里的颤抖，体会到了这段关系突然走向衰败时，郭文韬那震颤的不解，和发现无法挽回后几近灭顶的悲伤。
下一刻，阔别了七年的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释然和喜悦的微笑。
【我很高兴，阿蒲。】
站在核心白格里，墙的同一边的，被登录为「第八区守层boss」的郭文韬，缓缓地，眼角落下一行泪来。
【原来，你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是我啊。】
【……】
不知道是谁先哭出了声，谁先伸出了手，谁先向对方迈出了第一步。自相遇以来九年，自相爱以来八年，自分别以来七年。他们终于、第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明明知道自己只是知晓一切的意志体，但拥有完整记忆和经历的他们同样拥有完整的情感。
——于是，塔主做出了选择。
如此，一无所知的蒲熠星，和一无所知的郭文韬，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在一切的起源之地——本源世界，不期而遇了。

【Side A】
【……】
【……】
齐思钧和邵明明如临大敌般站在第八区的教室里。
自他们进来已经过去了十数分钟，红塔却还没有说出任何一句广播，对他们的所有提问也都没有反应，甚至连电流的嗡嗡声都没有出现。
这代表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红塔被什么事牵绊住了脚步，无暇顾及他们的闯关；或者红塔已经懒得演了，第八区对他们非初见的人来说毫无挑战性，红塔已经准备直接熬过时间白给他们赢；又或者计划大成功，前八区的游戏系统已经崩坏，无法正常进行——无论是哪个，都代表着一切顺利。
耳麦里没能传出其他玩家的声音，对讲机也没有动静。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每组都被迷雾隔开，要是能互相联系上，那代表红塔崩塌这一事实已经开始倒数了。
……事已至此。
齐思钧探头向窗外看了看，见到了一个与第六区如出一辙的缓步台，他们现在要是跳下去闯进第九区，不知道会让形势变成什么样。
总之，继续等待吧。等……
「……喂？」
「喂？有人能听见吗？随便谁都行，能听见吗？！」
对讲机里突然传出一个急切的声音，环境音特别嘈杂，充斥着恐怖的怪兽嘶吼和尖叫，还有间歇的砸门声。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迷雾突然失效，齐思钧猛地抓起对讲机，按下按钮大喊，「能听见！这里是第八区！发生什么事了！」
「这里是……这里是第四区！有突发状况！所有的鬼突然无视时间条件提前暴动了！」
「哈啊？！你们人呢？你们在哪儿？还安全吗？」
「人没事，我们一进来就直接钻进了安全屋，鬼虽然在白天无视时间发作了但地形限制还在，我们应该能在这儿躲到最后……」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你们……」
「噢！学长们！联系上了真是奇迹！」
「？！」
来自高中生小孩儿清亮的嗓音突然打断了齐思钧的话。
「这里是第五区！怪事！青行灯不在！」
「啊？？」
话音刚落，何运晨的声音也从对讲机里传出：「各位塔外组的朋友们，第七区汇报，红塔生成里世界没有花费时间，里世界也没有出现复制体，我们现在在毫无目的地游荡。」
「第六区报告。这剧本傻的离谱，比上一个还傻，像人工智障写的，没品。」
齐思钧见状也立刻补上消息：「第八区报告，红塔没有出现播报流程，对我们的问话也没有任何反应。」顿了顿，「其他区如何？现在所有人都能在游戏区内通过对讲机交流吗？」
「这里是第一区，因为是一层所以很白给！看不出来哪里特别！over！」
「第二区也在，故事背景中世纪狩猎魔女，刚刚开始，还没发现什么问题。」
「第三区同前两位，目前无异常，虽然我觉得能在游戏区听见对讲机响已经是最大的异常了。」
「科技发展真是日新月异啊。」
「怎么看都跟科技扯不上一点关系吧我说。」

「塔外组全员到齐……这什么情况啊……」
「不止塔外组，老齐，塔内组也听得到。」周峻纬声音低沉，「……迷雾失效了，所有守层boss都不在岗，依靠boss行动的大区全都受到了影响。各位，总之请最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收到。」
「收到。我们倒是没什么，第四区的兄弟们可得加油活下去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突然发现这些鬼是光敏的。」
「所以呢？」
「所以现在我的队友们在钓鱼……喂！把我的手机放下！三千块！！」
「你他妈就不能用自己的手机吗！」
「啊啊啊啊去死吧我要把你丢去喂鬼！！！」
「……」
「……」
「……看见你们还那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说得是呢。」

「话说回来，所有boss离岗这么大的阵仗，第九区是发生了什么啊……」
「咱们的敢死队没、没事吧？」
「他们要是死了守层boss早回岗了，所以肯定没事，」周峻纬宽慰道，「他们负重前行，我们岁月静好。」
第四区的哥们在熟悉的龇牙咧嘴尖叫背景音中扯着嗓子喊，「没听说过！到底是谁在替我岁月静好啊！」
「我们已经在无聊的吹蜡烛了。」
「小薯片们给我闭嘴！」
「怎么就小薯片了！怪香的！」
「你们这个正事永远超不过三句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

【Side N】
【这根火柴，落在你们那边，红塔之旅就此结束，消除记忆，回到现实；落在我们这边，红塔将立刻重生，游戏区重载，所有人回到本源世界重新开启攻略，并且再无火焰这个弱点，这样一来，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在红塔呆一辈子。】
【点燃哪一边，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塔主贴心地为郭文韬和蒲熠星说明了两个选项的详细内容，随后将选择权交给了他们。红塔的其余守层首领分立两侧，共同等待着这个故事的结局。
蒲熠星紧握着那盒火柴，转头看向郭文韬，“……怎么办？”
“我肯定选择出去。”郭文韬毫不犹豫，“就算没有记忆，我们的过去也没有消失，只要等下去，总有一天会再见的。”他弯起嘴角，“只要给我一个面对面的机会，我就能把所有误会都解开，重新和你站在一起。”
“哪怕没法公开关系，也得不到家人朋友的祝福？”
“阿蒲……？”郭文韬愣了一下，随后扬起一个有些挑衅的笑来，“这个问题，你在问一个曾经的红塔塔主吗？”
“……”
啊，也是。蒲熠星低下头。他问了个蠢问题。
红塔的建立代表着孤注一掷的试探和决心，他自己便是如此，郭文韬在当年也是亦然。他明明早在高二那年便下了决心走到最后，可自己却在许多年后，还在一遍一遍地向他确认这份真心。
多少有些恃宠而骄了。蒲熠星责怪自己道。
根本不需要犹豫，从来就没有第二个选项。——【逃出红塔，不惜一切代价，逃回真实的阳光之下。】——红塔早就为他们写好了证明题的第一问，将“得证”两字写下，冒号后的空白留给他们亲自书写。
“……郭文韬。”
“嗯？”
“哗”的一声，他点燃了盒子里所有的火柴，成束的火焰在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像是无边黑夜中骤然亮起的光。

“这次——我会纠缠你到死的。”

而面对这恐怖的宣言，被捆绑者的回答是：
——“好啊，求之不得。”

小小的木棒坠落在地，冲天的火焰于白格中燃起。
这次，就坚定地握住对方的手，一起前行吧。

鸦月Mota

巧合（3）
第九区 核心白格

【Side A&B】
变故于一瞬间发生。
起因是坐在窗口的邵明明看到了自下方飘来的黑烟，想都没想地猛地探头出去，发现有火光从塔底燃起的一刻，不过脑子地抓起对讲机大喊：「起火了！」
邵明明是第一次用对讲机喊话，也没有先报定位，导致大家还以为是哪个地方又出了异变，混乱的担忧从话筒里传来：
「哪个区的事？第二区吗？狩猎魔女抓到人了？？」
「第四区也有可能吧，咱们头儿的那次过层不就是一把火点了教学楼赢的。」
「第五区蜡烛着了？？」
「喂！说话！报位置，说的具体些！」
几句话之间，齐思钧已经冲到了邵明明身边，从窗口向下，亲眼确定了由第九区的物理高度燃起的猛烈火焰，与此同时，熟知同伴声音的唐九洲和周峻纬从失真的音效和仅仅三个字中精准捕捉，「是第八区！」
「老齐？老齐能听见吗，火势如何，哪里起的火？能不能往走廊跑？我记得教室里还有卫生柜，实在不行就钻那里边，再不济跳楼去第九区！」
齐思钧喊道：「就是第九区着的火！！」
火舌顺着塔外的红绳向上攀爬，转眼就来到了第八区的窗户外。齐思钧一把将邵明明捞到身后，另一只手猛地关上窗户，转身喊道，“明明！把窗帘都拆了！”
邵明明立刻应答：“明白！”
「各位，塔内塔外所有能听见的兄弟们。第八区报告！」
齐思钧深吸一口气，对讲机的侧边闪烁着和他的心情一样焦躁的红光。
「观察到第九区发生了火灾，现在已经蔓延到了第八区，还在顺着红绳向上，游戏区所有在窗边的人立刻离开，把窗户关严实，能抓到水源的保证水源。塔内组在超市呆好——虽然到你们那边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这是游戏区烧起来的火，你们大概是最后一个。」
「重复一遍！计划的最后一步正在进行！和我们预测的完全一致！红塔完全燃烧之时就是胜利之时！」
「他妈的这不是重点！」石凯抢过对讲机，「我们在游戏地图里怎么都能找到地方躲，第九区起火是什么意思？文韬和阿蒲就在火场中心？！」
「……」
「……」
「……」
火焰燃烧的哔咔声隔着窗户闷闷地传来，在这一片骤然的寂静中宛如惊雷，几十人手握着通讯机器，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哪怕明知无法目视，也都不约而同地向脚下看去。
红塔的守层boss仍未回归，混乱的第四区还在人鬼交战，一百根鬼故事蜡烛已经被吹灭了五十五根，几个研究生手握着的实验仪器维修报告单，此刻也从僵硬失力的指间缓缓掉落地面。
可无心之火仍在燃烧。
齐思钧几次张嘴，想说的话却噎在了嗓子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邵明明在他身侧深深地低着头，肩膀颤抖。遥远又接近的塔内，唐九洲和周峻纬面对着其余七人的目光询问，也只能苦涩地别过头去回避。
生与死，在红塔真相已被公开的前提下已经没有那么令人看重，但承担和牺牲，无论何时都是人们不愿直视的东西。
死是不会死的，只是红塔而已，大家在现实世界都好好的。
面对着这样一片死寂，任谁都没法说出这样无情的宽慰来。
于是，沉默与火焰共同蔓延。

【Side A&B&N】
【……】
久违地，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光一样，红塔广播的电流声滋滋啦啦地响了起来。
低沉却也带着惊喜的声音也从对讲机中传来。
「我、我好像听到红塔的声音了……」
「我也是，不是幻觉吧？」
「虽然只是电流声……拜托了，现在说两句话吧，我愿意回本源世界从头打！」
【……】
【……敬告。】
「……说话了！！」
【敬告——全红塔玩家。】
机械的声音由小到大，飘飘扬扬地响彻整座红塔。
【此刻，红塔第九区已被成功攻略，红塔全流程通关达成。即刻起，玩家将被陆续送出红塔世界。】
唐九洲缓缓地睁大了眼睛。对讲机里响起一片抽泣和欢呼。
【同时，我们在此抱歉地通知全体玩家，当你们离开后，就会失去在红塔内的全部记忆。】
“哈？！”“开玩笑的吧，谁允许你操控我的记忆啊！”
【你们当中，有很多人是进入红塔才结交的朋友，如果没有红塔，你们可能不会相遇……】
“……”
【——请不要这么想。】
不由自主地珍视对视着的人们为这句话一惊。
【人生中那些偶然的邂逅是不该被剧透的，即便是将你们牵引至此的我们，也无权对命运的选择做出改变。】
【所以，请一如既往，去与有缘的人们相见吧！】
由粒子拼成的影像中，陈梓茵穿着初中的校服，身边站着同样微笑的男孩，两人的手紧紧交握。
【苦难也好，喜悦也好，只要我们还能相见，那么一切都会从心底涌起。】
站在火刑架上的人头上出现了一本书，无数的历史从中闪现，无数渺小到在史书中毫无痕迹，却伟大的完成了自己的一生的人们，以光芒组成了一条道路。
【当你遇到此刻和你一起奋斗的伙伴们时，有关他的记忆就会被解封。】
拉普拉斯妖的身影出现在无数的镜子中，无数个姿态一致地摘下礼帽恭敬行礼。
【致——奋斗至今的红塔全体玩家。】
鬼的嘶吼在顶点戛然而止，蔓延而来的火焰中，鬼姑娘和鬼男孩回到了生前的样子，毫不恐怖、堪称惹人怜爱地，向屋内的人们扬起了笑脸。
【感谢你们来到红塔，感谢你们坚持至今。】
一百根蜡烛围成的圆圈中心，身穿和服的女子提起宫灯，轻轻地将熄灭的蜡烛再次点燃。
【感谢你们，以勇气铸成隔绝火焰的围墙。】
遮天的雨幕慢慢停歇，被泡在水坑里浸湿的文件被一双手一张张地捡了起来，漆黑的雨伞之下，再没有水落在这张脸上。
【一路走来，辛苦了。】
被爱灌输成人类的雕塑站在绘画的墙壁旁，注视着一直以来玩家们在这面墙上留下的一切。
【世间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久别重逢。】
郭文韬出现在齐思钧和邵明明的身前，他的背后，是一条漆黑漫长的通道。
【那么，愿你们都能在现实世界中再会。】
所有这些身为一区之主的首领们共同侧过身，将通道露出，为所有玩家最后一次指路。
通道的尽头是刺目的阳光。
“去吧。”
【——红塔全体，敬上。】

去吧，向着光，别回头。

穿过那条漆黑漫长的通道，阳光由最初的光点慢慢扩大，直到充斥全部的视野，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渲染为温暖的白。
他们都看到了红塔的终局。
第九区燃起了好大的火。一直到他们被传送出红塔，站在界外，都能看到整座塔在熊熊燃烧，最后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于是，下一秒，他恍惚间从梦中醒来。

【Side T】
我应该是做了个美梦。
“应该”，我怎么会用这么迟疑的词？
忘记梦的内容，这并不是第一次，事实上，人的大脑为了保证一切运转正常，一直在帮助删除一些没有必要记住的东西。就像很少有人拥有幼儿时期的记忆一般；就像明明上一秒刚走出考场，下一秒却已经忘记了最后一道大题问了什么一般；就像我早就忘记了这个人是小学同学还是初中同学一般。
可是我感觉不舍。
似乎是做了个十分精彩的梦，或许我在其中大显身手，或许剧情的发展出人意料，或许故事的结局并不尽如人愿——怎样都好。
我尝试翻身重新进入睡眠。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明明十分温暖，可我的眼睛却为此突觉刺痛。
……
我应该是做了个美梦。
因为我感到不舍，我感到怀念，我感到满足又空虚。
因为我已经忘记了梦的内容。

鸦月Mota

后来
现实世界

【Side R】
——偶然地。
唐九洲捧着一杯咖啡站在广场上，刷着手机等着朋友。耳边是小孩的玩闹声，眼前是一个个小滑板车，和气球飞过的温馨场景。
欢笑声由远及近，在彼此都猝不及防的时候，没有看路的小朋友和没有低头的高大男生撞在了一起。
咖啡洒落一地，幸运的没有泼洒到谁的衣服，唐九洲眼疾手快地在自己跌倒的同时抱过了孩子，让只有自己腿高的小朋友跌在自己怀里，随后他自己的后脑勺和地面狠狠撞击。
小孩受到了惊吓，却没有哭，孩子的妈妈跑了过来，连声对着他道“对不起”“谢谢”。
感天动地了，居然没被骂为什么低头看手机走路不看孩子。
唐九洲揉着后脑勺起身，看着小朋友被妈妈抱在怀里，紧张地检查着有没有受伤，然后母子俩一起转向他，小朋友的眼睛亮闪闪的，大声向他道谢：“谢谢哥哥！哥哥像英雄一样救了我！哥哥好厉害！”
“啊……”妈呀，吹的太过了。男大学生感觉肝颤，经了这一声谢最起码得折寿十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下次要小心点啊。”
孩子的妈妈满意地夸奖了小孩，牵着孩子的手站起身来。
而与这位母亲对上视线的一刻，唐九洲突然觉得天空下起了雨来。
血色的记忆再度浮现在他的眼前，挺着隆起的肚子，带着浅淡微笑的人与眼前的母亲重合，唐九洲没能说出口的话彻底卡住，唾液顺着干涩的喉咙滑下。
可对面的她却好像没有认出来他，仅仅是微微笑着向他再次道谢。唐九洲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应该不会好看。他几乎听不见世界的声音，只有雨幕倾盆而下，笼罩了他的周遭。
“这、这孩子多大了？”
所幸他的感官停摆，但大脑仍在运作，嗡嗡作响的环境音中，他听见自己用抖的不像样子的嗓子发出问句。
“啊，已经三岁了，在上幼儿园了呢。”
然后他听到了将他的世界按下暂停键的回答。
暴雨停歇，阳光迸出，孩子的笑容像太阳一样灿烂，直直地驱散了他心头数年笼罩的密布阴云。
原来坚强的小天使并没有在那个雨天离开。原来那个舍身救他的女人没有失去她的宝贝。原来故事的结局并不是悲剧。原来他可以逃出自缚的茧，为四年前的经历递交毕业报告。
“这样啊……”
咖啡杯在地上滚了几圈，被懂事的男孩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此刻，小朋友正笨拙地用妈妈给的纸巾擦拭着地上残留的痕迹。
污渍永远无法完全消失，但终有一日，它将不再惹眼，回归平常。
这样啊。
唐九洲想，他终于知道毕业论文的致谢该如何开头了。

【Side R】
——偶然地。
邵明明从桌前站起身来活动身体，此前他连续伏案八个小时，身体咯吱咯吱地向他发出警告，在将设计图初稿发出邮件之后，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难得，瓶颈了很久的他，突然接到了一项新的工作，而这项工作碰巧让他灵感泉涌。
甲方要求他做一套男装服设，主题色是红与黑，数量是六个，要求能看出是团服，能契合他们的新歌，随信发送了歌曲的demo。
时隔了很久，邵明明久违地有了这种进入舒适区的感觉。于是他立刻开始了工作，做足了功课，与甲方进行了更具体的交流，然后一气呵成地完成了他的设计。连他自己都为此感到震惊，就像曾经画过一次一样，他的手从未停下，一笔一划如泉水般流淌而出，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套由火焰构成的团服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一瞬间他觉得恍如隔世。
吃了桶泡面，在凌晨时分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手机亮起的时候，他正掀开窗帘去看今日的天空。
甲方——没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见。
甲方看起来是个非常好说话的姑娘，她对他的初稿赞不绝口，迫不及待地要他开始细化。
不可思议。
做设计的，被甲方刁难是常事，就算不是刁难，也很少有初稿一次通过的情况。邵明明从业不久，更是一次未见。
不可思议。就像他能一口气画完一样不可思议。
圆满完成这次工作，得到稿费的时候，邵明明想。像做梦一样。

【Side R】
——偶然地。
蒲熠星昏沉的大脑仍然看得清手机上亮起的来电显示，来自他大洋彼岸尚未归国的研究生室友。
“喂？”
“噢，到啦，今早下的飞机……喝了，没醉，在家。”
“联系……还没敢。”
“不然我为什么在这里喝酒啊！”
他那位学心理学的室友永远不给他省心，最擅长的事是跟他对着干，旁敲侧击地知道了他有一段单方面逃避数年不敢面对的感情之后，就开始用各种方法劝他回去，见过了再死心。
「又没有深仇大恨，搞什么死生不复相见？还是说你要收到他婚礼请柬才肯从龟壳里冒出来？」
「你能不能用你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跟你的患者好好讲话……」
「抱歉做不到，我对连表白都不敢直着来的胆小鬼没有好脸色。」
「……哪怕被拒了之后一边喝酒一边哭？」
「光是迈出这一步我就已经领先你七年了。」
「……」
「妥协了？」
「失败了你也得陪我喝一天一宿才行。」
「嗯哼，舍命陪君子。」
“蒲熠星，我给你数六十个数，打开你的电话薄，找到他的号码，编辑短信，复制粘贴你家的地址，发送。”
“？是否有些太简单粗暴了，你们学心理的就没有什么委婉一点，被发现了也能找个别的路子遮过去的说法吗？”
“抱歉没有，就这么干。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那那那也不要倒数这么快吧！”
“我不这么倒数你就能拖到明年！五十四、五十三。”
“在敲了在敲了别念了师傅！”
“……”
“……”
“怎么，还得我夺舍你帮你按发送？”
“……可以的话。”
“有点骨气！按完你就关手机，把你桌上剩下的酒全喝了，听到铃响就接电话，听到敲门就开门，别的什么都别想，别过脑子！”
“……”
“我挂了！要么明天你给我发消息报喜，要么下周我飞回去陪你喝酒，就这样！”
……桌上还剩一箱呢，全喝了是要喝死我吗。
蒲熠星按下发送键后残留的肾上腺素还在尽职尽责的发挥作用，让他的酒都醒了不少，为了不被可能出现的痛苦侵染，他自暴自弃地拉开了下一罐的拉环。
突然震响的铃声让他全身上下同时颤抖起来。他将扣过的屏幕翻了回来，静静地盯了一会那个七年没见的名字。
看着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
他想。明明许多年都没有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却都没有更换号码的两个人，或许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划开接听键，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唯有一方轻微而一方急促的呼吸声在听筒间顺着声波传递而来。
蒲熠星听到风声。
谁都没有说话却保持着通话的二十分钟后，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在听筒和现实中分别响起。
夜晚有些冷。
在被拥进炽热的怀抱前，在滚烫的眼泪灼伤皮肤前，在启封的记忆涌入大脑，在踉跄着进屋却一不小心踢倒了数个酒罐之前，他们各自经历了许多个寒冬。
但今天，暖气开的很足。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了。

【Side R】
——偶然地。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北大和清华门对门的街道上，郭文韬见到了三个提着大包小裹还不忘吃薯片的新生。
——偶然地。
齐思钧在路过新人培训班时听到自我介绍，是北大毕业的应届硕士。
——偶然地。
周峻纬提着箱子走出机场，对着手机里的地址寻找着交通路线。迎面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胸前别着实习律师的名牌。
——偶然地。
石凯在一档音乐综艺的现场，听到了熟悉的四个字的名字。唐九洲在陌生的后台，结识了一个名叫曹恩齐的腼腆男孩。
——偶然地。
狼与狼在夜间睁眼，互相确认。

【Side R】
——偶然地。
齐思钧坐在化妆间里，看了看坐在他左手边的郭文韬，“文韬啊。”
他转过头，语气平和，带着些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们真的是在这里才第一次见面吗？”
——偶然地。
郭文韬笑着将问题抛给左手边的周峻纬，“不在这里的话，那该在哪儿呢？”
——偶然地。
“你在明知故问吗文韬？”
周峻纬毫不犹豫，音调和嘴角一起上扬。
“当然——是在梦里啊。”

【Side R】
以及——必然地。
最后的最后，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在命运的注视下再次邂逅。
在回忆起这一生一次的心跳之旅时，他们会说什么呢？
「啊。」「红塔里的钱没能带出来。」「那袋薯片还剩一大半。」「太可惜了。」
除了插科打诨外，还会说什么呢？
「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