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期也是万小七 于 2024-2-19 00:34 编辑
*古代架空,太子和伴读,不写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因为我不会写 *全文1w7+,感谢阅读❤️
SUM:长街熙熙攘攘,记得抓紧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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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熙和五十六年,春。
十里春风穿过院前,晃得院子中央那棵桃花树枝桠摇晃发出沙沙声响,吹落下几片树叶与花瓣。一个白衣少年枕着胳膊在窗台前的桌案上昏昏欲睡,毫无察觉一片花瓣落在了鼻尖旁。
郭文韬轻手轻脚拾了片花瓣趴到窗台边,小猫挠尾巴般轻轻扫过昏倦少年的鼻尖,几番试探下来终于换得一声不满的轻哼。
“醒醒了阿蒲,出去玩啊。”郭文韬见他转醒,立刻凑上前。白衣少年被人扰了睡眠显然有些不爽,睁眼看见几缕强光,下意识被刺得闭了闭眼,后一瞬目光中又闯入一个人,偏了偏位置,为他遮挡住了夺目的阳光。
蒲熠星眨眨眼费力睁开眼睛,逆着光看到一张俊脸。 郭文韬也不急,耐心等着他起床气过去,蒲熠星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眼,才抬眸看他:“干什么?”
声音还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朦胧,郭文韬勾起了嘴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何太保今日布的功课都做完了,我们出去玩吧。” 蒲熠星被他这么一捏脸顿时清醒了一大半,下意识向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手,眨了眨眼掩下了几分不自然:“去,去哪啊?” “出宫。”
02. 这不是他们第一回溜出宫来玩。蒲熠星不止一次说教过郭文韬,身为太子都十四五岁了可不能这么贪玩,可每次郭文韬一撇嘴颇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又忍不住答应——啧,怎么偏生就生了张这么会骗人的脸呢,蒲熠星握紧了拳头。
悄无声息溜到街上已是巳时六刻,蒲熠星跟在郭文韬后面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位主子多半是又看上了哪家客栈的哪道菜肴,才又要溜出来尝个滋味。
“今天出来干嘛要换这么一身衣服啊?”蒲熠星看了看身上朴素的衣衫,两只袖口有些脱线,右边稍还短一截,衣摆缝合处也脱着线,走路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会踩到,以至脱线更多。
偌大的东宫是不可能有这种粗织布料和做工的,也不知道郭文韬从哪找来的衣服。
“今天带你去吃好的。”果不其然,此行的目的是猜对了,不过关于衣服还没有解释。
郭文韬大摇大摆走在前面,一点没有东宫太子的架子,好像只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的桀骜小少爷,行事恣意,全凭心情。相较之下蒲熠星反倒更像皇子,寡言寡语,时刻保持着风度与稳重,知晓军事通晓地理,功课样样精,郭文韬都曾笑他投错了胎,天生做皇家的命。
“你哪次说的不是去吃好的。”蒲熠星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一句,每天御膳房好菜佳肴招待着,什么美食没见过,味蕾早就有些麻木,出宫觅食无非是寻些不同的口感,再找点乐子。
上一回他们出宫去了南小巷子里的一家馄饨铺子,刚出锅的馄饨皮薄馅厚,腾腾的热气中轻轻一口咬下去门牙都被烫得发麻,而后满嘴飘香,口感极佳。饶是蒲熠星这种有些挑剔的嘴都忍不住多加了好几个。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了小半个时辰,蒲熠星拍拍郭文韬的肩,问道:“到底在哪啊,你不会不知道路吧。”
事实上蒲熠星对吃什么并没什么所谓,他好像对一切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天性所致。郭文韬曾在心里暗暗评价道,简直像只慵懒的猫。蒲熠星只是担心回去会迟到,偷溜出来被发现,太子可少不了一顿罚。
郭文韬没回答他,又七拐八拐走了几个小巷道,径直走进一条毫不起眼的巷子。蒲熠星跟在后面边走边看,这条巷子很窄,也很老旧,靠近最里头有家灰头土脸的小店,看着就有好些年头了,门口挂着的牌匾都有些看不清字。
“到啦。”
蒲熠星完全没想到郭文韬会带他来这,也没想到郭文韬居然会知道这么个地方。 真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居然会屈尊纡贵深入贫苦百姓生活。
“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很多本地百姓都不见得知晓吧。”蒲熠星跟着他进了店,突然明白为何郭文韬要换这样一身衣服了。 如果他们穿着平日质量上乘做工精致的衣服进来,很明显会和这里格格不入。 倒挺细致。
郭文韬不像是头一回来这,熟门熟路叫来小二点菜,蒲熠星坐在他对面打量着这家小店,从外面看起来颇有些灰头土脸,内里倒是五脏俱全,空间虽小、东西虽少但整理打扫得干干净净,有的桌子腿缺了一脚也都会拿折起来的纸块垫上,看得出店家的精心经营。
郭文韬点完了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人都倒上茶水,见蒲熠星四处张望,问道:“这家店虽然位置偏僻了点,装饰简陋了点,但菜品味道可是极好的。” “你来过?” “没有。” “那你如何得知的?” “我自有我的得知方式。”郭文韬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像是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蒲熠星看着他,无声叹了口气。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总觉得郭文韬的小秘密越来越多,每次问他要么转移话题要么搪塞过去,分明之前都是他不用问,郭文韬就会都告诉他的。 不过这倒也正常。人人都会有不想告知他人的事情,更何况郭文韬是储君,是将来要做下一任皇帝的人,而他只是一个走运被挑选成为太子伴读的小少爷,哪怕家族立功再多也终究是外姓,他怎么可能和皇家沾上关系呢。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郭文韬都有充足的理由不告诉他想隐瞒的事情。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蒲熠星告诉自己。但还是有种没来由的失落,就好像最要好的朋友突然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可是他们的关系算是要好的朋友吗?蒲熠星又开始怀疑,他只是当今太子殿下的伴读而已,身份上算不上平起平坐,就算他拿郭文韬当好朋友,等到了十六岁他不再做伴读,那个时候郭文韬的身边应该又会有不少朋友,没什么来往的话,久而久之,他就会成为郭文韬记忆里的一个影子,说不定连名字都不会记起。
思绪在几个茶盏间百转千回,蒲熠星听到郭文韬唤他才回过神。他一扭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郭文韬语气有点担忧:“你没事吧?我叫你好几遍了才回神,怎么了?” “啊,我没事。就是刚刚没睡醒,感觉还有点困。”蒲熠星有点心虚,慌忙搪塞过去。 “真的没事吗?感觉你没休息好啊。”郭文韬见他摇摇头才收回目光,“菜已经上了,快吃吧。”
面前的小方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菜肴,都是很家常的小菜,分量不多,但卖相清新好看,蒲熠星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茭白送入口中,茭白原本的清甜和加工后的咸香在舌尖弥漫,让人回味无穷。
“好吃吗?”郭文韬期待地看着他。 “嗯。”蒲熠星肯定地点点头,又将筷子伸向另一碟菜。 “我说吧味道可是极好的。”郭文韬得意地笑了笑,夹起一块糕点放进蒲熠星的碗里,“尝尝这个,茉莉花饼,是这家店的特色。” “茉莉花饼?”蒲熠星端详了一下这块包着酥皮的糕点,外形简简单单,只在上方印了一朵茉莉花的图案,凑近只能闻到浓郁的糕点香,咬下一口,酥皮入口即化,包裹着的馅甜而不腻,有清新的花香味在口中蔓延,是蒲熠星很喜欢的味道。
“我是越来越好奇你如何知道的这家店了。”蒲熠星没抬头,手上夹菜的动作没停,感慨般说出一句。 “不告诉你。”郭文韬狡黠一笑,眉眼弯弯瞥了一眼他。
03. 一顿饭吃完还有半个时辰到宫里的饭点,蒲熠星跟在郭文韬后面又七拐八绕地回了宫。他们每次溜出来吃的东西都不算多,要赶在午膳的时辰及时回去坐在饭桌前,不然被逮到了就没机会再溜出来了。 这也是蒲熠星总让郭文韬不能这么贪玩的原因之一,毕竟回回都翻墙真的很容易被抓。
郭文韬熟门熟路踩上墙边的石块,轻轻一跃就坐上了墙头,对着墙下的蒲熠星伸出手。 蒲熠星看着他叹了口气:“李太傅要是知道你练的武功都用在这上面,怕是要气死。”李太傅是教他们武艺的老师。 蒲熠星说罢还是老老实实搭上他的掌心,借力翻上墙。
两人坐在墙头面对面,郭文韬笑着道:“李太傅不是总说要多锻炼强健体魄吗,咱们这也算是啊。”说罢又一翻身跳下了墙,对着蒲熠星张开双臂。 许是今日的阳光太好,蒲熠星眼前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郭文韬坐在墙头阳光明媚的笑脸,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你歪理多”,低头看了看郭文韬准备接住他的双臂,说:“都翻了多少次了,不用接我。”
郭文韬闻言收回手臂:“你说的啊,一会摔了我可不接你。” 蒲熠星挑眉:“摔不着。”
随即双手撑住墙檐,自信一翻一跃——结果落地时踩在了半块石砖上,重心一个不稳就要向后倒去,落入一双有力的手臂。 蒲熠星侧过脸,果然看到郭文韬得意的笑:“是谁说不用接的?” “你知道这有石砖还不提醒我?” “你自己说摔不着的。”
蒲熠星理亏,扶着他的手臂站直身体,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处郭文韬的怀抱。他有些不自然地拉开距离,但郭文韬握住他的手腕没有松开。 蒲熠星一顿,直觉他有话要说:“怎么了?” 郭文韬收了些笑容,认真道:“阿蒲,下个月就到我生辰了。”
蒲熠星隐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我要十六了,你也是,下个月我们就不能每天都见面了。” 蒲熠星“嗯”了一声。 郭文韬到了十六,他的伴读生涯也就结束了。
但郭文韬没有再说下去,手也没有松开,就这么拉着他回到院子,在那棵桃花树下停下脚步。 “我送你的小船还在吗?”郭文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小船?……哦,在啊,怎么了?”蒲熠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你得收好了,不许弄丢。” 蒲熠星点点头:“会收好的。”
“我的生辰宴,你也会来的吧。”郭文韬声音小了几分,虽然说的是陈述句,但语气里底气并不足。 蒲熠星原本想说“我当然会去”,一转念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学着郭文韬平日里的狡黠,“你希望我去吗?” “当然!”郭文韬立刻回答,下意识的声音都大了几分,而后又小下来,“所以你来的吧?” “嗯,会来的。”蒲熠星逗完人笑眼盈盈,轻声答应。
当晚郭文韬坐在床榻上,确认侍从都已离开,轻轻拍了两下手。紧接着一道黑影闪过,眨眼间落到他面前。 来人一袭黑衣,身手矫健,落到郭文韬面前恭敬地行礼:“殿下。”
“你还知道什么口味特别好的菜馆子吗?” 影卫嘴角抽了抽。 “回殿下,在下能搜罗到的店家都被您吃了个遍了。” “啧。”郭文韬皱眉思索,“下个月结束之前得再出去一回啊。”
影卫还想说点什么,开口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虽然在下文化程度不算高,但据我所知,贴身侍卫的作用是保护您的安全,应该不是我做的这些跑腿活吧。”
郭文韬眯起眼:“黄子弘凡,你在质疑我的意思?” 黄子弘凡垂首抱拳:“不敢。” “那就照做。” “是。”
黄子不懂,黄子不敢言,黄子屈尊于太子之下只能老实照办。 尽管他真的觉得太子殿下对蒲家公子未免有些太上心。
04. 熙和五十六年,四月十日。
太子郭文韬的十六岁生辰,宫里自然是重视无比,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作为宴会的主角,从一大早开始郭文韬就被拉起来忙这忙那,分明宴会各项事宜都是交给他爹他娘和一众侍从们操办的,郭文韬感觉自己一直在被人推着走,从起床梳洗到宴会现场,身边总会围着人。
而这一天,蒲熠星的伴读生涯也就此结束。 尽管旁人提起他还会说起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但他的身份已经恢复成了蒲家公子。
比起郭文韬的忙碌,蒲熠星觉得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连带着整个人的感觉都松弛下来。 毕竟作为太子伴读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和太子挂钩,即使在课余之外有很多自由的时间,但蒲熠星总会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他总会和郭文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疏离也不过分亲密。他不怕自己被嚼舌根,但他担心会因为自己影响到郭文韬。
而现在伴读生涯结束,他也不会再过于担心自己和太子殿下的相处会被有心之人做文章,轻松自在了不少。 自然也不会知道太子殿下正烦闷地被迫面对他还并不熟悉的场合。
熙和皇帝坐在正中,郭文韬被绑架似的坐在次位上,被他爹瞪了好几眼才勉强坐直身体打起精神。 那些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觐见,献上各式各样淘来的珍奇异宝,作为给太子的生辰礼物。郭文韬从小到大见过的珍宝数不胜数,大臣们献上来的东西他都已司空见惯。熙和皇帝认真看着一个个前来的大臣和带来的礼物,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本次宴会的当事人开始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外张望两眼,试图找到自己想寻的人的身影。
郭文韬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送礼最贵重的几位大臣,他们有很大概率会站自己这边,是他必需的支持者;但他又觉得有些烦躁,已经快一上午了,他不知道还要在这坐多久,他只知道蒲熠星也在宴会上,可他根本没有机会找到对方。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郭文韬念咒似的心声,半个时辰后这一环节终于结束,熙和帝率领众人前去宴会。
觥筹交错间交谈声也四下渐起,愈来愈热闹,郭文韬跟着他爹做足了应酬的面子,即使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作为储君,他会主动摸清每个人的心思和底细,自身强大的学习能力也能让他在应对时挑不出错。
蒲熠星一向对这种场合不感冒,吃饱喝足后趁无人注意便悄悄离了场,兜兜转转到侧院在湖边散步,看月亮倒映在水中,随手择了根竹草叼在嘴边,一跃翻上假石,惬意自在。
终于宴会进行到后半段,郭文韬总算逮到机会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他顺着小路一路往侧院走,心想蒲熠星不会已经走了吧,下一刻在转角处看到一个浅蓝色的身影。
他心心念念的人叼着根竹草斜靠在假石上,大概是仗着知道这个地方偏僻没什么人会来,翘着二郎腿随意踢着,两手撑在脑后闭目养神。
“我还担心你走了呢,结果在这挺快活啊。怎么提前离场了?”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中,蒲熠星睁开眼,看到郭文韬倚在柱子旁,双手抱胸微挑着眉看他,眼底满是笑意。
“我又不是主角,只是受邀的一位宾客,自然可以提前离场。倒是你——”蒲熠星转向他,“身为太子殿下,宴席的主人公,在宴会上偷偷溜走,不太好吧?”
四下无人,郭文韬张口就道,“你不知道啊阿蒲,那群人表面上恭喜来祝贺去的,实际上都是想来拉拢我,要么就是在我这混点眼熟,日后能多捞点好处。” 听到他这一番话,蒲熠星立刻坐起身,把嘴里的竹草往旁边随手一丢,撑着假石跳下来走到郭文韬面前,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有点身为储君的自知之明?这番话要是落入旁人耳中,指不定被有心之人怎么揣测呢!”
郭文韬点点头,示意他松开手,安慰道:“我心里有数,确认过没人我才说的。” “阿蒲,那些人都老奸巨猾的,心眼子可多了!” 蒲熠星毫不动摇:“论心眼子,你的等级可比他们高。” 郭文韬置若罔闻,坚持给自己塑造一个单纯小白兔的模样。 “我可斗不过他们,阿蒲你要保护我啊。”
蒲熠星无言。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人厚脸皮睁眼说瞎话的技能了。得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他从怀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包裹着布的东西递到郭文韬面前。
“我的礼物?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郭文韬接过,小心拆开了外面的布料,是一块玉佩。 白色的玉呈微透明,细看其中又透着淡淡的绿,玉被打磨成椭圆状,上面刻着一只小舟,漂浮在群山碧水之间。玉面细腻光泽,雕刻精致,郭文韬一眼就看出价值不菲。
“这是……” “蓝田玉。”蒲熠星接过他的话,“这只小船就代表你,未来你要面对的可是真真切切的万重山,这块玉会陪着你,挺过无数困难险阻,最终——” “轻舟终过万重山。”
少年神情认真,收起了平时散漫的样子,嘴角弯着淡淡的笑,说出的话庄重又带着真心的祝福,让郭文韬一瞬间恍惚。
蒲熠星七岁那年玩耍时不慎落过一次水,当时天气转凉,这一落水一连生了半个月的病,伴读一职自然也请了半个月的假。郭文韬听说后坐立不安,每天读书时总挂念着,终于逮到一个机会让宫女带他出去玩,然后找借口偷偷溜进了蒲家。
七岁的郭文韬在武艺上并没学到多少,但翻墙的本领倒是无师自通。他按照蒲熠星曾跟他说过的自己偷溜出去玩的路线翻墙进去,正好翻进蒲熠星房间所在的院子。正巧正值午休时间,蒲熠星房内的侍从们都退了出去,郭文韬闪身进屋,还悄悄落了锁。
躺在被窝里的蒲熠星听到门的声音还以为是侍女进来了,正准备问一句怎么了,结果一扭头看到郭文韬的脸,差点没吓得滚下床。郭文韬忙比了根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噤声,蒲熠星坐起身,结结实实地愣了,只能小声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生病的沙哑,没有了往日的清亮,郭文韬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替他拉好被子,阻止了他要下床的动作,而后笑着道:“我来看看你啊。” “你别坐这么近,我病没好全,会传染给你的。”蒲熠星往里缩了缩,把被子拉起来遮住半张脸,只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郭文韬,像是真的怕传染到他。
郭文韬被他亮晶晶的眼神看得心一软,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用竹草编织的小船,递到他面前。 “喏,送给你的。” 蒲熠星伸出一只手接过,端详了一番,“你折的?” “当然,我跟宫女学了好久呢,这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小舟。” “为什么送我这个?”
“你不在的这几日,何先生教了首新诗。”郭文韬看着他,又指了指手中的小船,认真道:“最后一句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只小舟就是你,你现在面临的大山就是生病,等你的病好了,你就过了这万重山了。”
郭文韬从记忆里回神,将手里的玉佩紧紧攥住,又小心翼翼地收好,“那我可把这块玉当做你的化身咯,以后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就让它陪着我。” 蒲熠星笑:“好啊。”
郭文韬收好了玉佩,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小木匣子,递给蒲熠星,示意他接过。蒲熠星微愣,下意识接过匣子打开,是一支做工精致的簪子。 确切来说,是一支银簪。簪身约一掌长,顶部由几支竹叶做底,依稀能看出一只银凤缠绕而上,构图严谨简约,做工精巧细致,不知用了什么工艺,整支簪子看起来闪着细碎的光,似满天星河。
蒲熠星看向他,面色疑惑。 “你的生日礼物。”郭文韬笑着说,“我应该要忙起来了,可能没太多时间能和你见面,就提前送到吧。”
蒲熠星看着手中的银簪,一时间心跳如擂,怦然作响。 像是惊蛰时的春雷。
05. 太子已满十六,也早该是娶妃的时候,即使郭文韬不需要去早朝也能得知每天都有大臣提一两嘴给太子纳妃的事。郭文韬每日学习治国理政本就疲惫,每次听到“纳妃”二字更是头大,但这是必经之事,逃避不了。 郭文韬对此事不感兴趣也不上心,便把选妃一事全权丢给了他娘来操心。
京都有三大家,罗家,陶家,沈家,皆为百年名门贵族,三家都扎根在皇城,权势错综复杂,而在这三家之下则是齐家和蒲家。辅佐熙和帝的宰相就出自沈家,如今的太后是当年罗家的嫡长女,而提及陶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战功赫赫的陶大将军;齐家和蒲家也多在朝廷为官,或是做地方知县或太守。
皇后见郭文韬不甚上心,也就没安排春宴,直接选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去和熙和帝商讨,最后选定了罗家千金。 这个消息很快传了下去,罗家和齐家一向走得近,而齐家公子又和蒲家公子私交甚笃,于是罗家千金罗予彤从家里偷溜出来找了几个好友组了茶会诉苦,齐家公子齐思钧又拉上了整日散漫自在的蒲熠星。
“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啊,我真的不想进宫。”罗予彤皱着眉头,平日里大小姐的仪态也不顾了,恨不得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身边的小姐妹安慰她:“别难过啦,嫁给太子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呀。” 罗予彤直起身:“你不懂!我根本就不认识太子,连见都没见过,我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他!我是要追寻自己心中所爱的。” 另一个姐妹小声道:“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啊,等到圣旨真的下来了,不可能逃得过的,那可是违背圣旨啊。” 罗予彤又趴了回去。
齐思钧收了手中的折扇,撞了撞蒲熠星,“诶,你作为太子伴读,不是最了解太子了吗,你跟予彤说说太子殿下的好,说不定她就改变主意了呢。” 几个小姐妹面色期待地看向蒲熠星。
蒲熠星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这几日他也听闻了太子纳妃一事,总有些心神不宁。分明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每次一闲下来脑子里总不自觉想到郭文韬要纳妃,情绪就开始莫名低落,然后突然开始发起呆。
不过郭文韬纳妃,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想这些?
但此刻几道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蒲熠星只能一边在心里瞪齐思钧一边硬着头皮开口,有些语无伦次:“每个人的看法都会不一样吧,而且和太子妃的相处肯定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啊,我一言之词也说明不了什么……” “说的也是。” “那怎么办啊。”
一桌人陷入沉默。
蒲熠星将手缩进袖子,无意识地把玩着那只草编的小船,手指突然一顿。 小船? 灵机一动。
“我想到一个办法。” 罗予彤抬起头看向他。
“但这个法子可能要委屈罗小姐演一段时日的戏。” “什么?”
蒲熠星吐出两个字:“装病。”
于是几天后,有传闻道罗家千金受凉染了风寒,吃东西时又不小心闹了肚子,一下病得不轻,身体虚弱,恐怕要养很久的身子。皇帝皇后听闻虽有些狐疑,但还是表示了该有的关心问候,决定另择太子妃的人选。
该传闻落入郭文韬的耳中,他第一时间找来了黄子弘凡前去调查求证,最后从影卫口中听到了蒲熠星的名字。 郭文韬颇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他能想出来的法子。”
太子殿下还没能松口气,皇后便差人送来了一份名册让郭文韬必须选一个。 郭文韬叹了口气,深知难逃一劫,便大手一挥点了个名字报给他娘。
皇后做事雷厉风行,和皇上商讨后很快把旨意传了下去,没几日就定下了婚期,最后安排在下个月初五。 郭文韬收到消息时无声叹息,自己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婚约时间的人。他倒在床上,闭上眼又睁开,一整晚都不知道思绪在翻滚什么。
好像,一直在想一个人。
06. 公布婚讯后,郭文韬明显感觉到蒲熠星在自己生活里的存在淡去了不少,作为太子,他每日需要学习的事情仍有很多,很多时候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想不起蒲熠星这个人来。等到忙完休憩的时候,混沌的大脑才悠悠想起公事之外的东西。可下一刻郭文韬又陷入迷茫——他为什么会想蒲熠星?
可是根本想不出答案。 真是奇了怪。
他不觉得自己纳妃一事会影响和蒲熠星之间的关系,他们可是朝夕相伴了十余载的挚友,将来也有可能会一起共事,更何况他身为太子,纳妃、继位,这些都是他的必经之路。 可当郭文韬第三次得了空向蒲熠星发出同游邀约被拒时,他发觉事情不太对。
黄子弘凡没能找到蒲熠星的去向,回来复命时还被郭文韬瞪了一眼,好像在说“要你有何用”,影卫自认办事未妥,老老实实一个闪身又藏进暗处,跟在郭文韬身后护他安全。
郭文韬先去找了齐思钧,齐家公子正拿着他的折扇喝茶听曲,见了太子也不惊讶,神色自然听了对方的问话,想了想才回答。 “我这几日没约阿蒲,我也不知他去了哪,不过……”齐思钧想了想,“前几日见面的时候他话有些少。” “什么时候?” 齐思钧眨了眨眼,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 “说吧,不会刁难你的。”
齐思钧这才放心开口:“就是前不久罗家千金生病那事,你应该也知道是阿蒲出的主意。就那次见的面。” 齐思钧心想,反正阿蒲不在,反正他俩关系好,有什么事都推阿蒲身上。
郭文韬从茶楼出来,若有所思。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而后坚定朝着一个方向前去。
蒲熠星像往常情绪不佳时的自己一样,悄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街道上依旧热闹繁华,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推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响声、歌楼穿出的阵阵乐声,可这些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他匆匆而过,好像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少年行走于繁闹的尘世间,却无人注意到他。 他总是这样,当他不想被人注意时,没有人能发现他。
蒲熠星行至一个位置偏僻的马场,马场老板是熟人,见他来包场也不意外,没多问什么,直接牵了匹马出来。 “如果有人来找,别说我在这。”
这个马场虽位置偏僻,但各项设施齐全完备,周遭风景甚好,在马背上能望见北边的远山云雾,落雨时又能看到一番烟雨朦胧,是京都各大世家贵族子弟发掘常来消遣的好地方。 之前做伴读时,他和郭文韬偶尔会溜出来到这个马场骑上两圈,比试赏景。 但今日的蒲熠星没心思欣赏风景,他好像陷入到了一种矛盾之中,不知从何起,也不知如何解,甚至无法和旁人说起。
他要如何说呢,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不可能的人?
蒲熠星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步伐悠悠绕着圈,白马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绪,便把脚步放轻放慢,安静地载着他走。
“蒲熠星!”
正坐在马背上发呆的蒲熠星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缰绳,下一刻叫他名字的罪魁祸首驾着马与他并肩,带着得意的笑看着他。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骑了快一圈了都没看到我啊。”郭文韬骑的马身形大一些,与他并肩时也要高他半截,蒲熠星看向他时竟得微微仰头。 下一瞬他低下了头,敛去了眼底不自在的神情,开口道:“太子殿下。” 郭文韬皱起眉,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你发烧了?还是脑袋撞傻了?怎么这样叫我?”
蒲熠星偏头躲过他的手,郭文韬见状也就收回了手,心底莫名涌上失落。 “你本来就是太子,我这样称呼你也没有错,更何况这样才合礼数。”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你与我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客套?不过是不做伴读了,难道这么多年的情谊也散去了吗?” 蒲熠星垂眸不语。
不是多年的情谊淡了,只是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而这件事,是很难,不,是不可能对郭文韬说出口的。
郭文韬看着他,终是叹了口气,认输一样败下阵来,放轻了语气道:“阿蒲,近日可是心情不好?” “没有。” “分明就有。每回你不高兴了总是一个人闷着,然后悄无声息消失,找个地方独处,等到有人意识到许久没见到你时又突然出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匹马默契地统一步调,越走越近,郭文韬骑在马背上说着,一边注意着蒲熠星的情绪。 “每次旁人都找不着你,但每次我都能知道你去了哪。”郭文韬的尾音里带了点得意,惹得蒲熠星一阵心悸,这个人还是这样,总是这样,怀揣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带着“一切事情我都明了”的自信和得意,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
像一个专为他设计的圈套,一步步引诱他走进去,最后紧紧套住他,让他怎么也挣不脱。
蒲熠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带了些自暴自弃。 “殿下既然知道,为何每次不直接把我带回去?” “就像现在一样,殿下既然找到了这里,必然有事找我,为何不直接说事,反倒在这里与我骑马绕圈?”
郭文韬看向他。 “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蒲熠星一愣。
郭文韬的神情称得上是郑重,开口说出的话也认真无比:“每一次我能找到你,是因为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会来什么地方。其实我不来也可以,我知道你自己独处一会心情缓解了就会回去,但我每次还是来了。”
“因为我想陪着你,我想知道是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说不定还能帮你解决,就算不能也可以就这样陪在你旁边,心情应该会好一些。”
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蒲熠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看着他,眼神闪烁。 “那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就算是朋友也会有自己独处的时候吧。”
“因为我——”郭文韬猛地顿住。 “你什么?”蒲熠星的语气很平静。
郭文韬的面上出现了少有的迷茫。 他下意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
他为什么会一次次地来找蒲熠星,为什么想要真的他心情不好的缘由,为什么想要一直陪着他? 这些问题似乎都指向同一个答案,他其实很清楚,只是不敢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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