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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蛰龙仰首|6:00】轻舟终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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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19 00:27: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万期也是万小七 于 2024-2-19 00:34 编辑

 *古代架空,太子和伴读,不写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因为我不会写
 *全文1w7+,感谢阅读❤️

  SUM:长街熙熙攘攘,记得抓紧我的手。

  —

  01.
  熙和五十六年,春。

  十里春风穿过院前,晃得院子中央那棵桃花树枝桠摇晃发出沙沙声响,吹落下几片树叶与花瓣。一个白衣少年枕着胳膊在窗台前的桌案上昏昏欲睡,毫无察觉一片花瓣落在了鼻尖旁。

  郭文韬轻手轻脚拾了片花瓣趴到窗台边,小猫挠尾巴般轻轻扫过昏倦少年的鼻尖,几番试探下来终于换得一声不满的轻哼。

  “醒醒了阿蒲,出去玩啊。”郭文韬见他转醒,立刻凑上前。白衣少年被人扰了睡眠显然有些不爽,睁眼看见几缕强光,下意识被刺得闭了闭眼,后一瞬目光中又闯入一个人,偏了偏位置,为他遮挡住了夺目的阳光。

  蒲熠星眨眨眼费力睁开眼睛,逆着光看到一张俊脸。
  郭文韬也不急,耐心等着他起床气过去,蒲熠星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眼,才抬眸看他:“干什么?”

  声音还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朦胧,郭文韬勾起了嘴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何太保今日布的功课都做完了,我们出去玩吧。”
  蒲熠星被他这么一捏脸顿时清醒了一大半,下意识向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手,眨了眨眼掩下了几分不自然:“去,去哪啊?”
  “出宫。”



  02.
  这不是他们第一回溜出宫来玩。蒲熠星不止一次说教过郭文韬,身为太子都十四五岁了可不能这么贪玩,可每次郭文韬一撇嘴颇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又忍不住答应——啧,怎么偏生就生了张这么会骗人的脸呢,蒲熠星握紧了拳头。

  悄无声息溜到街上已是巳时六刻,蒲熠星跟在郭文韬后面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位主子多半是又看上了哪家客栈的哪道菜肴,才又要溜出来尝个滋味。

  “今天出来干嘛要换这么一身衣服啊?”蒲熠星看了看身上朴素的衣衫,两只袖口有些脱线,右边稍还短一截,衣摆缝合处也脱着线,走路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会踩到,以至脱线更多。

  偌大的东宫是不可能有这种粗织布料和做工的,也不知道郭文韬从哪找来的衣服。

  “今天带你去吃好的。”果不其然,此行的目的是猜对了,不过关于衣服还没有解释。

  郭文韬大摇大摆走在前面,一点没有东宫太子的架子,好像只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的桀骜小少爷,行事恣意,全凭心情。相较之下蒲熠星反倒更像皇子,寡言寡语,时刻保持着风度与稳重,知晓军事通晓地理,功课样样精,郭文韬都曾笑他投错了胎,天生做皇家的命。

  “你哪次说的不是去吃好的。”蒲熠星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一句,每天御膳房好菜佳肴招待着,什么美食没见过,味蕾早就有些麻木,出宫觅食无非是寻些不同的口感,再找点乐子。

  上一回他们出宫去了南小巷子里的一家馄饨铺子,刚出锅的馄饨皮薄馅厚,腾腾的热气中轻轻一口咬下去门牙都被烫得发麻,而后满嘴飘香,口感极佳。饶是蒲熠星这种有些挑剔的嘴都忍不住多加了好几个。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了小半个时辰,蒲熠星拍拍郭文韬的肩,问道:“到底在哪啊,你不会不知道路吧。”

  事实上蒲熠星对吃什么并没什么所谓,他好像对一切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天性所致。郭文韬曾在心里暗暗评价道,简直像只慵懒的猫。蒲熠星只是担心回去会迟到,偷溜出来被发现,太子可少不了一顿罚。

  郭文韬没回答他,又七拐八拐走了几个小巷道,径直走进一条毫不起眼的巷子。蒲熠星跟在后面边走边看,这条巷子很窄,也很老旧,靠近最里头有家灰头土脸的小店,看着就有好些年头了,门口挂着的牌匾都有些看不清字。

  “到啦。”

  蒲熠星完全没想到郭文韬会带他来这,也没想到郭文韬居然会知道这么个地方。
  真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居然会屈尊纡贵深入贫苦百姓生活。

  “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很多本地百姓都不见得知晓吧。”蒲熠星跟着他进了店,突然明白为何郭文韬要换这样一身衣服了。
  如果他们穿着平日质量上乘做工精致的衣服进来,很明显会和这里格格不入。
  倒挺细致。

  郭文韬不像是头一回来这,熟门熟路叫来小二点菜,蒲熠星坐在他对面打量着这家小店,从外面看起来颇有些灰头土脸,内里倒是五脏俱全,空间虽小、东西虽少但整理打扫得干干净净,有的桌子腿缺了一脚也都会拿折起来的纸块垫上,看得出店家的精心经营。

  郭文韬点完了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人都倒上茶水,见蒲熠星四处张望,问道:“这家店虽然位置偏僻了点,装饰简陋了点,但菜品味道可是极好的。”
  “你来过?”
  “没有。”
  “那你如何得知的?”
  “我自有我的得知方式。”郭文韬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像是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蒲熠星看着他,无声叹了口气。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总觉得郭文韬的小秘密越来越多,每次问他要么转移话题要么搪塞过去,分明之前都是他不用问,郭文韬就会都告诉他的。
  不过这倒也正常。人人都会有不想告知他人的事情,更何况郭文韬是储君,是将来要做下一任皇帝的人,而他只是一个走运被挑选成为太子伴读的小少爷,哪怕家族立功再多也终究是外姓,他怎么可能和皇家沾上关系呢。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郭文韬都有充足的理由不告诉他想隐瞒的事情。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蒲熠星告诉自己。但还是有种没来由的失落,就好像最要好的朋友突然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可是他们的关系算是要好的朋友吗?蒲熠星又开始怀疑,他只是当今太子殿下的伴读而已,身份上算不上平起平坐,就算他拿郭文韬当好朋友,等到了十六岁他不再做伴读,那个时候郭文韬的身边应该又会有不少朋友,没什么来往的话,久而久之,他就会成为郭文韬记忆里的一个影子,说不定连名字都不会记起。

  思绪在几个茶盏间百转千回,蒲熠星听到郭文韬唤他才回过神。他一扭头,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郭文韬语气有点担忧:“你没事吧?我叫你好几遍了才回神,怎么了?”
  “啊,我没事。就是刚刚没睡醒,感觉还有点困。”蒲熠星有点心虚,慌忙搪塞过去。
  “真的没事吗?感觉你没休息好啊。”郭文韬见他摇摇头才收回目光,“菜已经上了,快吃吧。”

  面前的小方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菜肴,都是很家常的小菜,分量不多,但卖相清新好看,蒲熠星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茭白送入口中,茭白原本的清甜和加工后的咸香在舌尖弥漫,让人回味无穷。

  “好吃吗?”郭文韬期待地看着他。
  “嗯。”蒲熠星肯定地点点头,又将筷子伸向另一碟菜。
  “我说吧味道可是极好的。”郭文韬得意地笑了笑,夹起一块糕点放进蒲熠星的碗里,“尝尝这个,茉莉花饼,是这家店的特色。”
  “茉莉花饼?”蒲熠星端详了一下这块包着酥皮的糕点,外形简简单单,只在上方印了一朵茉莉花的图案,凑近只能闻到浓郁的糕点香,咬下一口,酥皮入口即化,包裹着的馅甜而不腻,有清新的花香味在口中蔓延,是蒲熠星很喜欢的味道。

  “我是越来越好奇你如何知道的这家店了。”蒲熠星没抬头,手上夹菜的动作没停,感慨般说出一句。
  “不告诉你。”郭文韬狡黠一笑,眉眼弯弯瞥了一眼他。



  03.
  一顿饭吃完还有半个时辰到宫里的饭点,蒲熠星跟在郭文韬后面又七拐八绕地回了宫。他们每次溜出来吃的东西都不算多,要赶在午膳的时辰及时回去坐在饭桌前,不然被逮到了就没机会再溜出来了。
  这也是蒲熠星总让郭文韬不能这么贪玩的原因之一,毕竟回回都翻墙真的很容易被抓。

  郭文韬熟门熟路踩上墙边的石块,轻轻一跃就坐上了墙头,对着墙下的蒲熠星伸出手。
  蒲熠星看着他叹了口气:“李太傅要是知道你练的武功都用在这上面,怕是要气死。”李太傅是教他们武艺的老师。
  蒲熠星说罢还是老老实实搭上他的掌心,借力翻上墙。

  两人坐在墙头面对面,郭文韬笑着道:“李太傅不是总说要多锻炼强健体魄吗,咱们这也算是啊。”说罢又一翻身跳下了墙,对着蒲熠星张开双臂。
  许是今日的阳光太好,蒲熠星眼前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郭文韬坐在墙头阳光明媚的笑脸,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你歪理多”,低头看了看郭文韬准备接住他的双臂,说:“都翻了多少次了,不用接我。”

  郭文韬闻言收回手臂:“你说的啊,一会摔了我可不接你。”
  蒲熠星挑眉:“摔不着。”

  随即双手撑住墙檐,自信一翻一跃——结果落地时踩在了半块石砖上,重心一个不稳就要向后倒去,落入一双有力的手臂。
  蒲熠星侧过脸,果然看到郭文韬得意的笑:“是谁说不用接的?”
  “你知道这有石砖还不提醒我?”
  “你自己说摔不着的。”

  蒲熠星理亏,扶着他的手臂站直身体,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处郭文韬的怀抱。他有些不自然地拉开距离,但郭文韬握住他的手腕没有松开。
  蒲熠星一顿,直觉他有话要说:“怎么了?”
  郭文韬收了些笑容,认真道:“阿蒲,下个月就到我生辰了。”

  蒲熠星隐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我要十六了,你也是,下个月我们就不能每天都见面了。”
  蒲熠星“嗯”了一声。
  郭文韬到了十六,他的伴读生涯也就结束了。

  但郭文韬没有再说下去,手也没有松开,就这么拉着他回到院子,在那棵桃花树下停下脚步。
  “我送你的小船还在吗?”郭文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小船?……哦,在啊,怎么了?”蒲熠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你得收好了,不许弄丢。”
  蒲熠星点点头:“会收好的。”

  “我的生辰宴,你也会来的吧。”郭文韬声音小了几分,虽然说的是陈述句,但语气里底气并不足。
  蒲熠星原本想说“我当然会去”,一转念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学着郭文韬平日里的狡黠,“你希望我去吗?”
  “当然!”郭文韬立刻回答,下意识的声音都大了几分,而后又小下来,“所以你来的吧?”
        “嗯,会来的。”蒲熠星逗完人笑眼盈盈,轻声答应。



       当晚郭文韬坐在床榻上,确认侍从都已离开,轻轻拍了两下手。紧接着一道黑影闪过,眨眼间落到他面前。
       来人一袭黑衣,身手矫健,落到郭文韬面前恭敬地行礼:“殿下。”

       “你还知道什么口味特别好的菜馆子吗?”
  影卫嘴角抽了抽。
       “回殿下,在下能搜罗到的店家都被您吃了个遍了。”
       “啧。”郭文韬皱眉思索,“下个月结束之前得再出去一回啊。”

        影卫还想说点什么,开口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虽然在下文化程度不算高,但据我所知,贴身侍卫的作用是保护您的安全,应该不是我做的这些跑腿活吧。”

  郭文韬眯起眼:“黄子弘凡,你在质疑我的意思?”
  黄子弘凡垂首抱拳:“不敢。”
  “那就照做。”
  “是。”

  黄子不懂,黄子不敢言,黄子屈尊于太子之下只能老实照办。
  尽管他真的觉得太子殿下对蒲家公子未免有些太上心。



  04.
  熙和五十六年,四月十日。

  太子郭文韬的十六岁生辰,宫里自然是重视无比,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作为宴会的主角,从一大早开始郭文韬就被拉起来忙这忙那,分明宴会各项事宜都是交给他爹他娘和一众侍从们操办的,郭文韬感觉自己一直在被人推着走,从起床梳洗到宴会现场,身边总会围着人。

  而这一天,蒲熠星的伴读生涯也就此结束。
  尽管旁人提起他还会说起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但他的身份已经恢复成了蒲家公子。

  比起郭文韬的忙碌,蒲熠星觉得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连带着整个人的感觉都松弛下来。
  毕竟作为太子伴读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和太子挂钩,即使在课余之外有很多自由的时间,但蒲熠星总会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他总会和郭文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疏离也不过分亲密。他不怕自己被嚼舌根,但他担心会因为自己影响到郭文韬。

  而现在伴读生涯结束,他也不会再过于担心自己和太子殿下的相处会被有心之人做文章,轻松自在了不少。
  自然也不会知道太子殿下正烦闷地被迫面对他还并不熟悉的场合。

  熙和皇帝坐在正中,郭文韬被绑架似的坐在次位上,被他爹瞪了好几眼才勉强坐直身体打起精神。
  那些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觐见,献上各式各样淘来的珍奇异宝,作为给太子的生辰礼物。郭文韬从小到大见过的珍宝数不胜数,大臣们献上来的东西他都已司空见惯。熙和皇帝认真看着一个个前来的大臣和带来的礼物,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本次宴会的当事人开始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外张望两眼,试图找到自己想寻的人的身影。

  郭文韬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送礼最贵重的几位大臣,他们有很大概率会站自己这边,是他必需的支持者;但他又觉得有些烦躁,已经快一上午了,他不知道还要在这坐多久,他只知道蒲熠星也在宴会上,可他根本没有机会找到对方。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郭文韬念咒似的心声,半个时辰后这一环节终于结束,熙和帝率领众人前去宴会。

  觥筹交错间交谈声也四下渐起,愈来愈热闹,郭文韬跟着他爹做足了应酬的面子,即使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作为储君,他会主动摸清每个人的心思和底细,自身强大的学习能力也能让他在应对时挑不出错。

  蒲熠星一向对这种场合不感冒,吃饱喝足后趁无人注意便悄悄离了场,兜兜转转到侧院在湖边散步,看月亮倒映在水中,随手择了根竹草叼在嘴边,一跃翻上假石,惬意自在。

  终于宴会进行到后半段,郭文韬总算逮到机会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他顺着小路一路往侧院走,心想蒲熠星不会已经走了吧,下一刻在转角处看到一个浅蓝色的身影。

  他心心念念的人叼着根竹草斜靠在假石上,大概是仗着知道这个地方偏僻没什么人会来,翘着二郎腿随意踢着,两手撑在脑后闭目养神。

  “我还担心你走了呢,结果在这挺快活啊。怎么提前离场了?”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中,蒲熠星睁开眼,看到郭文韬倚在柱子旁,双手抱胸微挑着眉看他,眼底满是笑意。

  “我又不是主角,只是受邀的一位宾客,自然可以提前离场。倒是你——”蒲熠星转向他,“身为太子殿下,宴席的主人公,在宴会上偷偷溜走,不太好吧?”

  四下无人,郭文韬张口就道,“你不知道啊阿蒲,那群人表面上恭喜来祝贺去的,实际上都是想来拉拢我,要么就是在我这混点眼熟,日后能多捞点好处。”
  听到他这一番话,蒲熠星立刻坐起身,把嘴里的竹草往旁边随手一丢,撑着假石跳下来走到郭文韬面前,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有点身为储君的自知之明?这番话要是落入旁人耳中,指不定被有心之人怎么揣测呢!”

  郭文韬点点头,示意他松开手,安慰道:“我心里有数,确认过没人我才说的。”
  “阿蒲,那些人都老奸巨猾的,心眼子可多了!”
  蒲熠星毫不动摇:“论心眼子,你的等级可比他们高。”
  郭文韬置若罔闻,坚持给自己塑造一个单纯小白兔的模样。
  “我可斗不过他们,阿蒲你要保护我啊。”

  蒲熠星无言。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人厚脸皮睁眼说瞎话的技能了。得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他从怀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包裹着布的东西递到郭文韬面前。

  “我的礼物?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郭文韬接过,小心拆开了外面的布料,是一块玉佩。
  白色的玉呈微透明,细看其中又透着淡淡的绿,玉被打磨成椭圆状,上面刻着一只小舟,漂浮在群山碧水之间。玉面细腻光泽,雕刻精致,郭文韬一眼就看出价值不菲。

  “这是……”
  “蓝田玉。”蒲熠星接过他的话,“这只小船就代表你,未来你要面对的可是真真切切的万重山,这块玉会陪着你,挺过无数困难险阻,最终——”
  “轻舟终过万重山。”

  少年神情认真,收起了平时散漫的样子,嘴角弯着淡淡的笑,说出的话庄重又带着真心的祝福,让郭文韬一瞬间恍惚。


  蒲熠星七岁那年玩耍时不慎落过一次水,当时天气转凉,这一落水一连生了半个月的病,伴读一职自然也请了半个月的假。郭文韬听说后坐立不安,每天读书时总挂念着,终于逮到一个机会让宫女带他出去玩,然后找借口偷偷溜进了蒲家。

  七岁的郭文韬在武艺上并没学到多少,但翻墙的本领倒是无师自通。他按照蒲熠星曾跟他说过的自己偷溜出去玩的路线翻墙进去,正好翻进蒲熠星房间所在的院子。正巧正值午休时间,蒲熠星房内的侍从们都退了出去,郭文韬闪身进屋,还悄悄落了锁。

  躺在被窝里的蒲熠星听到门的声音还以为是侍女进来了,正准备问一句怎么了,结果一扭头看到郭文韬的脸,差点没吓得滚下床。郭文韬忙比了根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噤声,蒲熠星坐起身,结结实实地愣了,只能小声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生病的沙哑,没有了往日的清亮,郭文韬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替他拉好被子,阻止了他要下床的动作,而后笑着道:“我来看看你啊。”
  “你别坐这么近,我病没好全,会传染给你的。”蒲熠星往里缩了缩,把被子拉起来遮住半张脸,只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郭文韬,像是真的怕传染到他。

  郭文韬被他亮晶晶的眼神看得心一软,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用竹草编织的小船,递到他面前。
  “喏,送给你的。”
  蒲熠星伸出一只手接过,端详了一番,“你折的?”
  “当然,我跟宫女学了好久呢,这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小舟。”
  “为什么送我这个?”

  “你不在的这几日,何先生教了首新诗。”郭文韬看着他,又指了指手中的小船,认真道:“最后一句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只小舟就是你,你现在面临的大山就是生病,等你的病好了,你就过了这万重山了。”


  郭文韬从记忆里回神,将手里的玉佩紧紧攥住,又小心翼翼地收好,“那我可把这块玉当做你的化身咯,以后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就让它陪着我。”
  蒲熠星笑:“好啊。”

  郭文韬收好了玉佩,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小木匣子,递给蒲熠星,示意他接过。蒲熠星微愣,下意识接过匣子打开,是一支做工精致的簪子。
  确切来说,是一支银簪。簪身约一掌长,顶部由几支竹叶做底,依稀能看出一只银凤缠绕而上,构图严谨简约,做工精巧细致,不知用了什么工艺,整支簪子看起来闪着细碎的光,似满天星河。

  蒲熠星看向他,面色疑惑。
  “你的生日礼物。”郭文韬笑着说,“我应该要忙起来了,可能没太多时间能和你见面,就提前送到吧。”

  蒲熠星看着手中的银簪,一时间心跳如擂,怦然作响。
  像是惊蛰时的春雷。



  05.
  太子已满十六,也早该是娶妃的时候,即使郭文韬不需要去早朝也能得知每天都有大臣提一两嘴给太子纳妃的事。郭文韬每日学习治国理政本就疲惫,每次听到“纳妃”二字更是头大,但这是必经之事,逃避不了。
  郭文韬对此事不感兴趣也不上心,便把选妃一事全权丢给了他娘来操心。

  京都有三大家,罗家,陶家,沈家,皆为百年名门贵族,三家都扎根在皇城,权势错综复杂,而在这三家之下则是齐家和蒲家。辅佐熙和帝的宰相就出自沈家,如今的太后是当年罗家的嫡长女,而提及陶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战功赫赫的陶大将军;齐家和蒲家也多在朝廷为官,或是做地方知县或太守。

  皇后见郭文韬不甚上心,也就没安排春宴,直接选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去和熙和帝商讨,最后选定了罗家千金。
  这个消息很快传了下去,罗家和齐家一向走得近,而齐家公子又和蒲家公子私交甚笃,于是罗家千金罗予彤从家里偷溜出来找了几个好友组了茶会诉苦,齐家公子齐思钧又拉上了整日散漫自在的蒲熠星。

  “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啊,我真的不想进宫。”罗予彤皱着眉头,平日里大小姐的仪态也不顾了,恨不得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身边的小姐妹安慰她:“别难过啦,嫁给太子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呀。”
  罗予彤直起身:“你不懂!我根本就不认识太子,连见都没见过,我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他!我是要追寻自己心中所爱的。”
  另一个姐妹小声道:“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啊,等到圣旨真的下来了,不可能逃得过的,那可是违背圣旨啊。”
  罗予彤又趴了回去。

  齐思钧收了手中的折扇,撞了撞蒲熠星,“诶,你作为太子伴读,不是最了解太子了吗,你跟予彤说说太子殿下的好,说不定她就改变主意了呢。”
  几个小姐妹面色期待地看向蒲熠星。

  蒲熠星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这几日他也听闻了太子纳妃一事,总有些心神不宁。分明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每次一闲下来脑子里总不自觉想到郭文韬要纳妃,情绪就开始莫名低落,然后突然开始发起呆。

  不过郭文韬纳妃,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想这些?

  但此刻几道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蒲熠星只能一边在心里瞪齐思钧一边硬着头皮开口,有些语无伦次:“每个人的看法都会不一样吧,而且和太子妃的相处肯定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啊,我一言之词也说明不了什么……”
  “说的也是。”
  “那怎么办啊。”

  一桌人陷入沉默。

  蒲熠星将手缩进袖子,无意识地把玩着那只草编的小船,手指突然一顿。
  小船?
  灵机一动。

  “我想到一个办法。”
  罗予彤抬起头看向他。

  “但这个法子可能要委屈罗小姐演一段时日的戏。”
  “什么?”

  蒲熠星吐出两个字:“装病。”



  于是几天后,有传闻道罗家千金受凉染了风寒,吃东西时又不小心闹了肚子,一下病得不轻,身体虚弱,恐怕要养很久的身子。皇帝皇后听闻虽有些狐疑,但还是表示了该有的关心问候,决定另择太子妃的人选。

  该传闻落入郭文韬的耳中,他第一时间找来了黄子弘凡前去调查求证,最后从影卫口中听到了蒲熠星的名字。
  郭文韬颇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他能想出来的法子。”

  太子殿下还没能松口气,皇后便差人送来了一份名册让郭文韬必须选一个。
  郭文韬叹了口气,深知难逃一劫,便大手一挥点了个名字报给他娘。

  皇后做事雷厉风行,和皇上商讨后很快把旨意传了下去,没几日就定下了婚期,最后安排在下个月初五。
  郭文韬收到消息时无声叹息,自己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婚约时间的人。他倒在床上,闭上眼又睁开,一整晚都不知道思绪在翻滚什么。

  好像,一直在想一个人。



  06.
  公布婚讯后,郭文韬明显感觉到蒲熠星在自己生活里的存在淡去了不少,作为太子,他每日需要学习的事情仍有很多,很多时候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想不起蒲熠星这个人来。等到忙完休憩的时候,混沌的大脑才悠悠想起公事之外的东西。可下一刻郭文韬又陷入迷茫——他为什么会想蒲熠星?

  可是根本想不出答案。
  真是奇了怪。

  他不觉得自己纳妃一事会影响和蒲熠星之间的关系,他们可是朝夕相伴了十余载的挚友,将来也有可能会一起共事,更何况他身为太子,纳妃、继位,这些都是他的必经之路。
  可当郭文韬第三次得了空向蒲熠星发出同游邀约被拒时,他发觉事情不太对。

  黄子弘凡没能找到蒲熠星的去向,回来复命时还被郭文韬瞪了一眼,好像在说“要你有何用”,影卫自认办事未妥,老老实实一个闪身又藏进暗处,跟在郭文韬身后护他安全。

  郭文韬先去找了齐思钧,齐家公子正拿着他的折扇喝茶听曲,见了太子也不惊讶,神色自然听了对方的问话,想了想才回答。
  “我这几日没约阿蒲,我也不知他去了哪,不过……”齐思钧想了想,“前几日见面的时候他话有些少。”
  “什么时候?”
  齐思钧眨了眨眼,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
  “说吧,不会刁难你的。”

  齐思钧这才放心开口:“就是前不久罗家千金生病那事,你应该也知道是阿蒲出的主意。就那次见的面。”
  齐思钧心想,反正阿蒲不在,反正他俩关系好,有什么事都推阿蒲身上。

  郭文韬从茶楼出来,若有所思。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而后坚定朝着一个方向前去。



  蒲熠星像往常情绪不佳时的自己一样,悄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街道上依旧热闹繁华,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推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响声、歌楼穿出的阵阵乐声,可这些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他匆匆而过,好像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少年行走于繁闹的尘世间,却无人注意到他。
  他总是这样,当他不想被人注意时,没有人能发现他。

  蒲熠星行至一个位置偏僻的马场,马场老板是熟人,见他来包场也不意外,没多问什么,直接牵了匹马出来。
  “如果有人来找,别说我在这。”

  这个马场虽位置偏僻,但各项设施齐全完备,周遭风景甚好,在马背上能望见北边的远山云雾,落雨时又能看到一番烟雨朦胧,是京都各大世家贵族子弟发掘常来消遣的好地方。
  之前做伴读时,他和郭文韬偶尔会溜出来到这个马场骑上两圈,比试赏景。
  但今日的蒲熠星没心思欣赏风景,他好像陷入到了一种矛盾之中,不知从何起,也不知如何解,甚至无法和旁人说起。

  他要如何说呢,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不可能的人?

  蒲熠星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步伐悠悠绕着圈,白马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绪,便把脚步放轻放慢,安静地载着他走。

  “蒲熠星!”

  正坐在马背上发呆的蒲熠星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缰绳,下一刻叫他名字的罪魁祸首驾着马与他并肩,带着得意的笑看着他。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骑了快一圈了都没看到我啊。”郭文韬骑的马身形大一些,与他并肩时也要高他半截,蒲熠星看向他时竟得微微仰头。
  下一瞬他低下了头,敛去了眼底不自在的神情,开口道:“太子殿下。”
  郭文韬皱起眉,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你发烧了?还是脑袋撞傻了?怎么这样叫我?”

  蒲熠星偏头躲过他的手,郭文韬见状也就收回了手,心底莫名涌上失落。
  “你本来就是太子,我这样称呼你也没有错,更何况这样才合礼数。”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你与我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客套?不过是不做伴读了,难道这么多年的情谊也散去了吗?”
  蒲熠星垂眸不语。

  不是多年的情谊淡了,只是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而这件事,是很难,不,是不可能对郭文韬说出口的。

  郭文韬看着他,终是叹了口气,认输一样败下阵来,放轻了语气道:“阿蒲,近日可是心情不好?”
  “没有。”
  “分明就有。每回你不高兴了总是一个人闷着,然后悄无声息消失,找个地方独处,等到有人意识到许久没见到你时又突然出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匹马默契地统一步调,越走越近,郭文韬骑在马背上说着,一边注意着蒲熠星的情绪。
  “每次旁人都找不着你,但每次我都能知道你去了哪。”郭文韬的尾音里带了点得意,惹得蒲熠星一阵心悸,这个人还是这样,总是这样,怀揣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带着“一切事情我都明了”的自信和得意,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

  像一个专为他设计的圈套,一步步引诱他走进去,最后紧紧套住他,让他怎么也挣不脱。

  蒲熠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带了些自暴自弃。
  “殿下既然知道,为何每次不直接把我带回去?”
  “就像现在一样,殿下既然找到了这里,必然有事找我,为何不直接说事,反倒在这里与我骑马绕圈?”

  郭文韬看向他。
  “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蒲熠星一愣。

  郭文韬的神情称得上是郑重,开口说出的话也认真无比:“每一次我能找到你,是因为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会来什么地方。其实我不来也可以,我知道你自己独处一会心情缓解了就会回去,但我每次还是来了。”

  “因为我想陪着你,我想知道是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说不定还能帮你解决,就算不能也可以就这样陪在你旁边,心情应该会好一些。”

  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蒲熠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看着他,眼神闪烁。
  “那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就算是朋友也会有自己独处的时候吧。”

  “因为我——”郭文韬猛地顿住。
  “你什么?”蒲熠星的语气很平静。

  郭文韬的面上出现了少有的迷茫。
  他下意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

  他为什么会一次次地来找蒲熠星,为什么想要真的他心情不好的缘由,为什么想要一直陪着他?
  这些问题似乎都指向同一个答案,他其实很清楚,只是不敢碰罢了。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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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9 00:28:42 | 显示全部楼层
07.

  「那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就算是朋友也会有自己独处的时候吧。」

  「因为我——」



  是啊,因为什么呢。

  郭文韬简直要被自己的脑子逼疯了。



  自从那日马场回来后,他和蒲熠星之间更是没了联系,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郭文韬压根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酿成这个结局。



  影卫黄子弘凡照例前来汇报工作,“殿下,蒲公子这几日并未外出,齐公子有发出邀约但都被拒绝了,属下潜伏在蒲家观察了半日,蒲公子一直待在房中练书法看书,并未异常。”



  郭文韬皱眉:“你老跟我说他的事干什么?”

  黄子弘凡一愣,心说不是您前几日从马场回来就让我每天看看蒲公子的行踪然后来汇报的吗,难道他理解错了?

  忠心但摸不透主子心思的影卫犹豫了几秒开口:“殿下,这是您给我安排的任务啊?”

  郭文韬眉头皱的更深了:“有这回事?”

  黄子弘凡很想说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但他不敢。他只能默默回了一句:“有的。”



  “行吧。”但此时让郭文韬心情不算太好的人就是对话的主人公,他觉得要是再听下去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

  “你现在别说他了,说点别的。”

  

  黄子弘凡:?

  他记得他好像是影卫不是陪聊吧。



  黄子弘凡:“您的准太子妃是陶家的嫡长女,名陶知晴,陶家是书香门第,这位小姐自小便饱读诗书……”

  “最近听风阁上新了几首新曲,反响很好,城中皆在流传新来的舞女舞姿曼妙,容颜卓越,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沈家和齐家最近又有了新的商业往来,似乎是从南边进了一批货,两家打算合作……”

  

  大概是这么多年当影卫没怎么说过话把自己憋着了,黄子弘凡也没料到原来自己这么会聊天,正准备继续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全部汇报上去,又听见郭文韬开口打断了他。



  “……你还是说蒲熠星的事吧。”



  黄子弘凡:?

  果然伴君如伴虎!帝王家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太难猜了!



  





  08.

  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日子很快如约而至,在郭文韬的要求下并未大张旗鼓地操办——据说也是那位陶小姐的意思,低调简约地走完了流程。



  走完一天的拜堂流程,郭文韬回到东宫寝殿,一路上正思索着要如何与陶小姐说明情况,达成双方意愿——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会是表面上的形式夫妻,他不会干涉陶知晴做任何事,只要不伤及他的利益。

  想了一路的话术,结果郭文韬一进门就看到陶知晴早已自己揭下了盖头,整低头翻看着一本书册。郭文韬顿住了脚步,这好像……和他想象的场面不太一样?



  郭文韬几步上前,再次停下脚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微微俯身,开门见山道。

  “陶小姐,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陶知晴这才合上书册,抬起头来。

  “巧了,我也有一事与你商量。”



  郭文韬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陶知晴做了个“请”的手势:“陶小姐先说。”

  陶知晴也不和他客气,站起身不卑不亢表明自己的态度:“太子殿下既然先向我提出了商量,我想我们所言的目的应是一致的。太子殿下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明白了我要说什么。这桩婚事于你我而言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演给外人看的罢了。既然如此……”

  她稍顿,目光对上郭文韬的双眼:“不如我们合作,达成共赢。”



  郭文韬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陶知晴:“即使我不嫁进东宫,也会被家里安排嫁给别的人家,我本就无嫁人之心,不愿行妇人之道,所以我不如到太子殿下身边,毕竟换做是别人,可不一定会答应我的合作。”

  “我可以配合你做好一个称职的太子妃,你也无须担心在这一点上我别有用心;作为交换,我希望太子殿下可以给我东宫书库的自由进出权。”



  “书库?”

  “没错。”

  郭文韬下意识问道:“陶家是书香世家,陶小姐也是博览群书,知识渊博,我只是单纯好奇,陶小姐为何会想要我的书库?有什么书是陶小姐读不到的吗?”



  陶知晴看着他,认真道:“我想要读的,是军事和朝政的书。”

  郭文韬了然。这些类别的书籍多是不对女子开放的。



  “我只是想看此类书籍,学习相关知识,但对殿下的权力不会有任何觊觎和干涉,希望殿下信任我。”

  常言伴君如伴虎,郭文韬见过太多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不敢抬头的人,但面前这个姑娘,不卑不亢,看不出一丝畏惧,还能条理清晰阐明自己的目的,想要与他达成合作。

  不过也正如她所言,换作是别人,不见得会答应合作。



  郭文韬勾起笑容:“那么礼尚往来,我也该阐述一下我的观点。”

  “我也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当然,是在不违背皇纪不触及我利益的前提下,我希望我们达成合作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陶知晴颔首:“自然。”



  双方的合作顺利达成,郭文韬第二天就如约给了陶知晴书库的钥匙,并给了她自由进出权和书库管理权。

  郭文韬命黄子弘凡悄悄找人又送来了一张床搬进寝殿,将偌大的室内左右隔开变成两个隔间,在外人看来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深厚,根本想不到他们其实是分房。



  一桩事了,郭文韬稍微轻松了些,但还有有一块名为蒲熠星的石头压在他肩上。黄子弘凡照例隔三差五来汇报工作,总会顺带几句蒲熠星的情况。

  汇报的工作不是什么隐私,郭文韬也没有刻意避开过陶知晴,甚至很多时候她都在场。于是陶小姐听了好几天汇报,在影卫离开后没忍住开口问道。



  “那位蒲公子,是你的伴读吧?”

  郭文韬点点头:“是。”



  “你喜欢他?”

  郭文韬吓得一激灵:“你说什么呢,什,什么喜欢。”



  陶知晴挑眉:“你不喜欢他还对他那么上心,我可不信。而且每次你的影卫提到他,你的神情就会不自觉柔和下来,还带着笑意——你自己都意识不到吧。”

  郭文韬还想争辩几句,又被陶知晴打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殿下,这句话可是真理。虽然我没喜欢过人,但我见过身边朋友有心上人的表现。更何况,你喜欢男人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你自己怎么不敢承认了?”

  郭文韬噎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的脑子都被陶知晴的“你喜欢他”洗脑了一样,像是某种魔咒环绕着他的大脑,只等着他开窍想通的那一刻才会散去。



  

  



  09.

  京都不比江南,进入六月的暑气没有想象中来势汹汹,只有偶尔迎面而来的风带着丝丝燥意,让人卸下稍厚的外衣换上轻薄些的长衫。



  郭文韬听闻南江今日有洪涝之势,便多关注了些消息。南江是南方的一个小城,隶属江南一带,每逢梅雨时节雨水不断,运气不好时接连一周都是大暴雨,小城又靠着江,江水水位上涨不停,雨水又接连不断,每年都会有发生洪灾的时候。

  

  今年运势不太好,洪灾的规模比当地预测的要大不少,冲垮了树木和桥梁,很多田地也都遭了殃。南江便向京都发出了支援信号,熙和帝十分重视,立刻安排人马和物资南下支援。



  郭文韬主动请缨带队南下,清点完人马和物资后立刻动身,将东宫各项事宜都交由了陶知晴。



  到了南江,郭文韬立刻和当地对接工作,投身进抗洪救灾的事业当中。郭文韬一认真忙起来就顾不上其他事,直到三天后他偶然看到又搬进一批物资,才疑惑问道:“这也是我们带来的吗?”

  下属回道:“不是的,殿下,是京都各大家自愿捐赠的物资,还有一路上的商贾慷慨相助,听说好像是蒲公子带队的。”

  郭文韬一怔,蒲熠星也来了?



  算起来,即便黄子弘凡隔三差五会来汇报蒲熠星的动向,但他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过蒲熠星本人了。

  但此时的他很显然没有机会去找蒲熠星,难得雨停,他们要趁着时候多送些物资给受灾的民众,修复江堤,搭建临时避难所。



  相比起忙碌充实的郭文韬,蒲熠星这边倒显得清闲一些,除了清点物资和适当的关心,他不需要指挥太多事情,输送物资的事也都交给当地更熟悉的人去做。



  得了空蒲熠星就会站在屋檐下,目光不自觉朝郭文韬的方向看去,一身浅金色的常服,腰身被四指宽的腰带束紧,勾勒出少年纤细的腰身。他只身站在江堤之上,从容不迫有条有理地指挥着各分队任务,已有了几分少年帝王的影子。



  郭文韬好像一直是这样,分明是要坐下一把龙椅的储君,偏偏性格乖张、肆意,某些时候却又有莫名的沉稳和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会锋芒外露,也会裹挟起柔软内里,好像矛与盾的争执,注定无法解释。



  这样的人,很难不会喜欢上吧。



  



  郭文韬不知道的是,蒲熠星在半月前收到了一封密信,来自陶知晴。蒲熠星满是疑惑,打开信后,太子妃首先向他致歉,说这段时日在暗中调查了他,但绝没有对他不利或是想利用他的意思。



  陶知晴写到太子殿下对他的关心和上心,避开了郭文韬让影卫调查他行踪的事,只说每有提及蒲公子之事,太子总会表现出特别的关心。她说她和太子之间并无感情,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她说她知道这么多年蒲熠星身边也没有人,想必和太子一样,早已心有所属。



  最后她说,这事她本不该插手,只是因为太子帮她达到了她的目的,于情于理,她也该试着帮太子得到他想要的。她只是把话带到,至于如何选择,就不是她能干涉的了。



  一封简短的信,让蒲熠星重新认识了两个人。

  他将信放至蜡烛上,看着纸张燃烧殆尽,低声笑了笑。



  这的确该是他们自己的事。



  



  



  10.

  南江的支援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因支援人马及时,物资齐全,即便依旧连雨绵绵,但洪涝已经控制住,受灾民众也都得到了应有的补给。

  工作很快步入收尾阶段,无论是郭文韬还是蒲熠星,他们和当地京都的支援人员一样,都铆足了劲安排着最后的工作,没有人有一丝懈怠。

  

  郭文韬一面听着负责人的汇报一面巡视四周,将注意事项和工作安排都吩咐下去,再一抬头看见蒲熠星正站在江边指挥物资搬运。



  少年白衣墨发,身形修长,长发高高束起,仪表不凡。江风吹起他额边的碎发,露出他认真做事时微敛的眉和专注的眼,整个人器宇轩昂。



  郭文韬瞅见他身上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伸手拿过一旁小厮手里的外套就向他走去。蒲熠星肩上猝不及防被搭了一件衣服,下意识转过头,对上郭文韬略带责怪的眼神。



  “江边风大,怎的穿这么单薄,受凉怎么办?”

  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交流。郭文韬的自然让蒲熠星愣了愣,下意识反驳:“已经入夏了,不会受凉的。”

  “谁说入夏就不会受凉了?”郭文韬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反问回去。

  蒲熠星想阻止他的动作:“我去拿我自己的外套穿就好了,不必劳烦殿下。”

  郭文韬置若罔闻,掰过他的肩给他系好外套,才道:“你要是受凉倒下了,这些物资怎么办?谁来指挥负责?”



  他捏准了蒲熠星会松口的点。

  果然蒲熠星没再制止他,也没再说什么。

  “站着吹多久的风了?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郭文韬小声嘀咕。



  也不知道是某人的嘴开了光还是上天的恶作剧,第二天晚上,蒲熠星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把路过客房的郭文韬都打了进来,一番试探后被宣布光荣生病。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蒲熠星每天都会被裹得不像在过七月的天气,在最开始收到众人讶异的目光时蒲熠星恶狠狠地瞪向始作俑者郭文韬,后者却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假装和自己没有关系,暗暗感慨生病时候的蒲熠星连瞪人都显得很软。



  



  南江的洪涝支援工作很快圆满解决,当地知府拉着他们道谢了一遍又一遍,说一定要请他们吃饭。

  郭文韬推脱不过,最后一个小型简单的庆功宴在附近的一家酒楼举行。当地知府和他们讲了很多南江的故事,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



  郭文韬卸下太子的身份,和一众官员同坐一桌,蒲熠星左右环顾一圈,最后坐在了郭文韬右边,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原本只想着受凉还没好全喝点酒暖暖身子,结果一杯接着一杯,身子是暖了,本不晕的头开始有些晕乎乎的,最后脑袋一歪,斜靠上郭文韬的肩。



  郭文韬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他偏头查看蒲熠星的状态,又看了看桌上的酒杯,小声笑道:“不知道自己不胜酒力啊,还喝这么多。”

  蒲熠星意识还算清醒,只是脑袋昏昏沉沉有点抬不起来,又或者是郭文韬的肩靠着太舒服不愿起来,听到郭文韬的话也只是不满地皱了皱眉,难得没有反驳回去。



  郭文韬扶着他站起身,向众人示意先送蒲公子回屋,牵着蒲熠星的袖子一点一点走回房间。

  蒲熠星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拉着的袖子,开口道:“我没醉。”

  郭文韬只顾向前,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嗯嗯,知道你没醉。”

  “你不信我?”

  “信你,当然信你。”

  “你就是不信我!”



  郭文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个醉鬼,推开蒲熠星的房门就把他带到床边坐下,然后转身准备去拿毛巾。

  甫一转身,蒲熠星拉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郭文韬都吓了一跳,转过身对上他不满的眼神:“郭文韬,你不信我。”

  郭文韬一愣,没反驳话的内容,注意力都在前面的称呼上,他面色一喜,“不叫我太子殿下了?”

  蒲熠星看着他,眼睛眯起,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傻的话:“你不是叫郭文韬吗?”



  算了,没办法和一个醉鬼交流太多。



  郭文韬小声哄他:“你先松开我,我去给你端热水。”

  “不要。”蒲熠星根本不听,手劲也一点没松,活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两人僵持许久,郭文韬干脆也坐到他旁边,好笑又无奈地跟他说话。



  “你不松开我,总不能一整晚就这么拉着我吧,要是不小心给别的官员见到了……”

  “见到怎么了?”蒲熠星突然抬起头,面色眼尾都泛着红,睁大了眼看向他。郭文韬被他发亮的眼神晃了眼,一时间大脑只剩下“他好可爱”四个字。



  “见到怎么了?”蒲熠星见他不说话,皱起眉又重复了一遍,“我见不得人吗,郭文韬?”

  “不是!”郭文韬下意识反驳,突然觉得今晚的蒲熠星有点不对劲,“怎么会呢。”



  “那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郭文韬犹豫了一会,“当然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陶小姐只是合作?”

  郭文韬愣了:“你怎么知道……”



  蒲熠星说着说着来了脾气:“要不是陶小姐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们夫妻感情深厚得很,根本想不起还有曾经的朋友,从马场回来之后你就没再约过我。”

  语气酸酸的,内容不太对劲。



  郭文韬眨眨眼,精明的脑袋好像突然失了灵,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没有,我没有想不起。”他苍白无力地辩驳。

  “那你为什么不约我了?”

  “我……我怕你还会拒绝。”

  “那你就不约了吗?”

  郭文韬哑言。



  蒲熠星的声音突然很轻,凑近了他,身上的酒味钻进鼻间,惹得郭文韬也后知后觉感觉到了醉意。

  

  “那你喜欢我吗?”



  郭文韬怔住了。

  蒲熠星的眼里倒映着他的脸,郭文韬好似被人点了穴,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郭文韬,你喜欢我这件事还要别人提醒你才知道吗?”蒲熠星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我可是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心了。”

  

  “你喜欢我吗?”



  嘣。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炸开。



  困扰自己许久的疑问早已在心底有了答案,在这一刻郭文韬终于不再纠结或是压抑,心底的情绪一拥而上,他没有回答什么,伸手捧住面前人的脸,呼吸交错,垂眸吻上他的唇。



  楼下仍有欢声笑语传来,皆被阻隔在这一扇木门之外。蒲熠星双手勾上郭文韬的脖颈,郭文韬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腰,一手护在他后脑,动作间半边帷幔掉落,遮住了纱帘后交缠的两个身影。



  门外是高朋满座,门内是烛光摇曳,在无人知晓的这一晚,他们终于都得常所愿。



 



  11.

  熙和五十七年,上元节夜。



  一个青衣少年站在街边,黑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气质出众,手中拿着两个糖人,时不时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



  对面小摊上的姑娘和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不时看向少年,面色稍有红晕,却迟迟不敢上前。终于在朋友的鼓励怂恿下姑娘站起身准备前去搭话,却看见不知从哪又冒出另一个少年,着一身粉色长衫,带着半边面具看不清面容,但只凭身形也能看出气质非凡,风流倜傥。



  粉衣少年小跑过来径直拉住青衣少年的手,青衣少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一眼,两人便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于是姑娘的脚步顿在原地,回头和朋友对上同样震惊迷茫的目光。



  蒲熠星没好气地把其中一个糖人塞到郭文韬手里,“慢死了,等你好久了。”



  郭文韬一手紧紧牵起他一手接过糖人放进嘴里,“宫里宴席你也知道有多复杂,本来没想到能这么快出来的,还好陶知晴配合我演了出戏,我才能顺利离场。”



  手心的温度一点点传来,蒲熠星也弯起嘴角:“陶小姐每次都给你当工具人,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可是她自己愿意的,她巴不得我天天出来跟你见面,她好占据我的案桌看书呢。”



  上元节的灯会自来是人气最高的活动,京都的大道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从街头到巷尾,亮了一整条街。人们都爱在节日凑热闹,街上熙来熙往摩肩接踵,笙歌欢笑,好不热闹。

  郭文韬走在前面开路,虽然手紧紧牵着,他还是时不时回过头确认蒲熠星还在身后,蒲熠星好笑地拍他的肩让他好好走路。



  他们像寻常巷陌的普通伴侣一样,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双手紧握十指相扣,看向彼此的目光中尽数是柔软和爱意。



  郭文韬牵着蒲熠星走到栈桥边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桥下的水面上飘着许多花灯,千灯如昼照亮水面,美不胜收。



  蒲熠星看着水中的花灯,偏过头准备正说点什么,郭文韬突然掀开面具低头吻上他的唇。



  蒲熠星愣了:“你……”



  剩下的话都被堵在口中。他们在无人的角落相拥,在熙攘的人群中牵住彼此的手,在面具之下呼吸交错。



  轻舟已过万重山。

  轻舟终过万重山。



  诉尽衷肠为哪般,红尘多少事,情牵故里几重山。



  



  ——结——

  

  

  彩蛋:



  从南江回来后,陶知晴很明显地察觉到太子殿下的心情异常的好。

  她拿着书册不动声色地凑近,问道:“你跟他表白了?”



  郭文韬又被她的突然发问吓到,咳了好几声耳根都红了,才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陶知晴也没正面回答,装作低头看书的模样:“礼尚往来嘛,你给了我书库的进出权,我自然也得帮你点什么。”

  没忍住她还是问道:“所以成没成啊?”



  郭文韬没压住嘴角的笑意:“哎呀成了成了,你作为太子妃能不能端庄一点。”

  陶知晴暂时丢掉了大小姐的礼仪修养,咂咂嘴:“啧啧啧,真是,唉。”

  “你唉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后我可能得一个人撑起这个东宫了。”



  郭文韬:?



  



  后日谈:

  熙和六十年太子郭文韬继位,改年号为曜魄。在新任帝君的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社会富饶,生活安定和平。曜魄六年,曜魄帝因病退位,其子继位,因年幼,由其母陶氏代理朝政。

  有小道传闻新任皇帝并非曜魄帝亲生子,而是收养而来。该传闻只作茶余饭后的闲谈,并未被证实且当真。



  而此时传闻中曜魄帝正悠然自得,牵着心爱之人的手行走在山林间,蒲熠星看着他挑起眉:“曜魄帝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这大步流星的根本看不出虚弱啊。”

  顿了一下又道:“怎么想出来装病退位的,谁教你的啊。”

  郭文韬回头,双眼无辜眨了眨:“你呀。”

  蒲熠星:“?”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当初给罗予彤出装病的主意。



  “你怎么还记得啊……”

  “因为是你出的主意啊。”郭文韬笑的很开心。

  



注:曜魄,指北辰星。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发表于 2024-2-19 19:0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甜了郭蒲!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发表于 2024-2-21 06:37:0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甜啊啊啊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发表于 2024-9-3 12:30: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啊啊啊啊啊好吃的粮我吃吃吃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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