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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郭蒲】第十四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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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5 21:31:5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哨向




中心塔的冬天在十一月就会开始下雪。

蒲熠星走的是押运车,他是向导里的顶级,保密与保护级别都走特殊通道,但他握着一纸调令许可在回中心塔的路上,仍在一些不悦里昏昏欲睡。交通发达的现在,他本末倒置地像罪犯一样被层层保护在密不透风的防护里。

七小时前他在家里哄他的猫,猫是不经动的动物,而向导对新环境的适应天赋信手拈来。但蒲熠星是南来北往居无定所的高级向导,他的猫与他情同手足,但蒲熠星仍在每一次调动前都要哄它许久,好话铺天盖地。

毕竟他养猫如同养他自己的骨头,他的猫也比其他人的要乖一些。一只不会回话的新成员入驻家里的第一个月,郭文韬在蒲熠星对面抱着另外一只猫伸手摸蒲熠星的猫的下巴,姿态亲昵得像出轨,说那你要养就把他要养好,声音很轻很软地,讲话总像在自言自语。

蒲熠星并没回话,心里想的都是还用你说。但他大概是要在两只幼小动物前摆成熟姿态,对郭文韬一贯半揶揄半关心的话全盘接收了一次,那时候把这句轻飘飘的话接了下来,像应下了一个承诺。他坐在对面,去摸郭文韬的猫的前爪,他的猫小心翼翼卧在脚下,郭文韬的猫和主人一样很少动作,蒲熠星前倾过去的时候发梢会碰到郭文韬的眉骨,两人两猫待在午后和煦阳光底下屋子的一角,沉默却安心。

但起初郭文韬有些和中心塔的冬天一样冷硬难靠近。驶进中心塔大门,车速平稳许多,蒲熠星却在这种稳定里转醒,外面大雪倾倒,从潮湿雨季迈向干燥寒冷的冬天只是蒲熠星一个梦的距离。

他第一次接触郭文韬的精神图景,也是像在他自己月明无风的沉默夜里突然踏进一个冷风如同刀割的雪原。蒲熠星走下车,雪花割过脸颊,他醒了八九分,寒冷不留情面。





中心塔隐蔽在世间,就要与时俱进地从冷铁一样的基地变成现代化的中心,但仍然运转古板复杂的模式。蒲熠星抱着他厚厚一摞材料走在路上,他的档案很厚,登记在册的所有哨兵与向导里,他的履历要比其他人多很多——郭文韬也是如此。

第一次共事是在几年前,蒲熠星还在南区,刚从第二支队调到这里的第三年,距离他调到中心塔只剩不到一年,锋芒初露。

出任务前的几小时里他见到少言寡语的郭文韬,还没做过契合度测试,这样费人力物力的流程没有必要花在还不知道未来如何的哨兵与向导身上,对方太沉默,任何挑起的话头都三缄其口。雪山脚下防护屋外的风雪肆虐,蒲熠星简单客套几句就也回到一言不发的状态,屋子里的空气缓慢得近乎焦灼,只有窗缝溢进来的风的呼啸。

踏上任务的第一秒,蒲熠星被措手不及的凌冽席卷,但他是精神力极强的向导,即刻反应过来这不是雪山的冷峻,而是属于哨兵的威压。

他侧眼去看,郭文韬出门后,眼神倏然锋利起来,五官生冷。





任务做得完满,几乎无可挑剔。结束后有档案要登记,蒲熠星坐在几张登记册页前面,贴上自己与郭文韬的照片。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嘴抿出来的线像一把刀。他给照片背面涂上胶,分毫不差地贴进方框里。

记录员在他对面坐着,心情很好,笑眯眯地。这不是完成得又快又默契嘛,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蒲熠星不答话。比起搭档,他觉得这次任务过程更像是在切磋。向导选拔也要博弈,在更沉稳的层面用精神力层层对垒,蒲熠星是纾解保护与对抗角逐都优秀的向导。雪山上的郭文韬像件趁手冷兵器,出鞘没有硝烟,无声里解决敌人,蒲熠星看得出他擅于单线行动,孤傲又强大,于是他转换了搭档的模式,选择同样作为雪下迅疾游动的暗雷,并肩飞速前行。

没有磨合,契合度未知,他与郭文韬在这样无交流的对峙里完成了第一次作战。

蒲熠星握着钢笔,对照郭文韬的个人档案复印件誊写材料:

郭文韬,北区,哨兵,个人代码100010410。

下面有可有可无的搭档评价,因为并不重要,材料上只给了一行。蒲熠星思索片刻,把这行空了下来。





蒲熠星,南区,向导,个人代码102840420。

郭文韬写字一笔一划,他的字比蒲熠星写得要小,字也写得要慢,但他并不看其他复印件,在雪山脚下暂时安全的防护屋里,他只一眼就记住了对方的基本信息。

他早期习惯了将精神凝聚于对抗上,很多次与向导的合作里,对方只能靠精神网追上他。在雪地疾行还要收集信息解决敌人时,他偶尔偏头,意料之外地看到蒲熠星总保持在他一段距离外,一个安全范围的边缘。对方看起来冷淡无话,但好像对得上他的想法,不干涉也不冒进,防风镜底下视线锐利,姿态不亚于哨兵,但和郭文韬的距离维持得始终很好,一个进可帮持退可断后的位置。

任务完成后都没有恋战,郭文韬很好地克制了哨兵的好战意欲,用夺来的载具即刻选择下山。精神起伏间他望着高低错落的雪地,感知到蒲熠星的精神触丝,沉默又不容抗拒地安抚他。

很利落,点到即止。郭文韬用余光看他,对方摘掉防风镜,融掉的雪打湿头发,搭在脸前时有一瞬间的柔软。

北区记录员在郭文韬对面饶有兴味地看蒲熠星的资料复印件,提到南区的这个向导,和他看起来有一点相像。

郭文韬正捏着蒲熠星的照片两角要贴,听到这里,他拿起来仔细端详了几回,并不惊讶。

因为雪山上一个需要电光间对视来传达信息的时刻,他转头和蒲熠星在混沌大雪里对上眼,防风镜下眉眼模糊,但眼神同样明亮尖锐,风雪吹乱头发,他险些恍惚到以为是在照镜子。

也只有一点像。郭文韬并没放在心上,他把照片裁去略长的一边,粘贴在档案角落,和自己的并肩。头发柔软,五官线条比他的圆润许多,郭文韬手指搭在两张照片上,搭住两个并不相干的灵魂。

手边挨着的蒲熠星的照片还有一小叠。

如果他知道后面搭档次数有限,而自己再没有亲自填写档案的空闲,他应该拿一张蒲熠星的照片回去的,至少一张。

在这样漫长细微构成的遗憾前,郭文韬认为这只是他合作过的许多向导之一。





中心塔的地上基地矮而宽阔,地下部分却复杂许多,像地基错建在了地面上。那个时候还是隐藏在市郊外围,许多荒废工厂里不起眼的一个,郭文韬一眼看到只有精神力量强大才能觉察到的一排鹰隼,是这里防卫哨兵的精神体,停在塔周围生锈畸形的铁质围栏上,如同一排捕捉精准的枪。

蒲熠星等在宽大沉重的铁门前,这里风大,他穿了很多层,但仍然看起来单薄,可能是因为站在风里,但视线依旧沉着无波动。

他们被安排了第二次合作,并不是南区北区的联动,而是中心塔的直接调令,并隐约有长期合作的意向,郭文韬和蒲熠星都能感觉到些许。

跟着引路人沉默着向地下的时候,郭文韬盯着蒲熠星的侧脸看了片刻,对方并不迟钝,但他盯了太久,心有疑虑,才一点点扭过头来,郭文韬却早把视线收了回去。

那时突然有警报响起,是所有哨兵向导受训起就熟悉的警戒铃。他们飞快对望一眼,迅速转身向上。郭文韬手脚飞快,蒲熠星也不落人后。

第二次正式合作前,蒲熠星先与郭文韬又一次完成了一回无声的作战——警报声尖锐却有序,郭文韬反应飞快,他收拢五感迅速进入作战状态时,有精神网适时把他安置在内。

是蒲熠星的力量,立刻替他指出明确方向,为郭文韬的枪口指明来路又排除干扰,如虎添翼。

鹰隼破开空气的声音与郭文韬子弹的声音并在一起,态势缓和的中途,蒲熠星定神在后方坐镇,郭文韬的速度和他精神网的反应几乎一样快,有流弹冲他而来时,他还未抬脚,就被一股力量揽住迅速离开原位。

郭文韬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他背后,无声无息,带离他的向导离开瞄准,又能同时转头击杀围栏空隙处愚钝的狙击手。

后来提到这次突发危机时,蒲熠星懒洋洋但又诚心地和他说,韬韬,我们第二次并肩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在你身上体会到合作的安全感。





中心塔反击干脆又整备飞快,只是无数次暗袭里的一个。郭文韬退出战场就又是无害又冷淡的模样,走在习以为常的引路人背后,蒲熠星的精神力量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地例行安抚。

档案室很忙,在休息间等候时气氛又陷入低沉,负责人把流程早期的简单表格递到他们面前,在等待档案调动的期间先把基础资料写下来。

档案最上方,上一次合作的材料都在第一页,哨兵与向导默契地拿余光去看,蒲熠星填写的那页上搭档评价一行空着,郭文韬填写的那页上同样的位置只有黑色水笔的一个点,像是写了一个逗号。

原本沉寂的气氛又冷许多,负责人背着手尴尬地笑一笑。

大概只过不到一年,中心塔新一批调动而来的哨兵向导间,他俩挤在一张小沙发上被许多人调侃。

是无话可说还是地方不够写,已经无法考证了,但是早晚有知道的一天嘛。向导里最优秀的一位、齐思钧伶牙俐齿地,在对面的沙发笑眯眯地开他们玩笑。

我才不是无话可说,蒲喷喷应该是地方不够他写。郭文韬放松下来讲话时声音很软,话匣撬开一个口,听着就会亲切许多。蒲熠星的手软绵绵搭在他手臂上,郭文韬坐得大咧咧,占掉大半空间,话音佯嗔,却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我和韬韬哪是一行评价一次合作就写得尽的,你们懂什么噢。蒲熠星倒豆子一样的话在嘴里黏糊糊地滚一圈,再出口,嘀咕得旁若无人,郭文韬仰着头笑,脑袋撞到一块。

仍然没有做过契合度测试,拥有不明确的未来,但那个时候,已经心照不宣地共建了一致对外、心领神会的姿态。





中心塔为何要促成许多次郭文韬与蒲熠星的合作,他们不得而知,一直推脱再到从未提起过的契合测试前,负责人都笑得莫测却并不回答,只说上面的意思,大家都跟着遵守就好。

蒲熠星不再过问,郭文韬半信半疑。

南区常给蒲熠星写信,郭文韬路过他的宿舍,能常看到他埋头写字,眼镜架在眼前,却仍然离纸面挨得近,一看就很柔软的头发乖顺地搭下来。

郭文韬问他是不是对一开始训练的地方仍然挂念,蒲熠星笑笑,并不答他的话,只绕开问题答非所问道,写信的话,老旧,但是安全。

蒲熠星对答他人问话时总有一半像在玩笑,郭文韬在他摇摇晃晃的玩笑面前,总隐约窥到一个孤单不安的内里。

中心区常有人戏谑,听名字,北区南区,天作之合。但只有郭文韬和蒲熠星自己知道,中心塔与北区挨得近,南区却是天涯海角,所谓名称也只不过是相对于中心塔的方位。

名字的对仗并不代表人的相符。南区在地图上是沿江的板块,跨过几架著名大桥就会沿海,潮湿温热,半空飘满水汽,蒲熠星对郭文韬说冬天虽然降雪少,但他常常冷得手脚常年冰凉,被子盖两条。

郭文韬嗫嚅道,冷的时候和他的精神图景差不多吗。蒲熠星抬起头,对上郭文韬的时候总是眼神明亮,像再容易困顿的一个人,面对火光也会下意识睁开眼。

蒲熠星眨着眼思忖,不点头也不摇头,却说,不一样的,韬韬。





搭对到远方出长期任务时,中心塔两次来指示,以防暴露、打草惊蛇,最好提前准备好掩饰身份,在当地不许出现纰漏。

郭文韬前后摸排了两天,他比蒲熠星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细心谨慎,追求百分之百,作战里无数条可能的行动线,他电光间会选成功几率最大的一条。

蒲熠星是向导,向导速度不如哨兵敏锐,但他的精神网里感知得到郭文韬的动线,知道对方的突破口与后背的顾虑,于是他去替郭文韬处理这些概率以内的瑕疵——他动手不留后路,思维变化弹指之间,而他的后背是郭文韬,敏捷强大的哨兵,作为一杆枪的同时又是他向导的一面密不透风的盾。

房子租在老洋房的一角,空间虽小,但视野开阔,位于交叉路口上方,目标必经之地,周围有无数郭文韬测算里可供行动的落脚点。

蒲熠星也替自己更新了一套身份,一个在这里打竞赛的游戏博主,越新的身份就越容易蒙蔽守旧的人;郭文韬是他在网站上搜罗来的室友,背景提前两个月布设,几乎天衣无缝。

但行动比他们想得要顺利许多。房东戴副眼镜,镜片比蒲熠星常戴的那副厚许多,他抬头看了郭文韬与蒲熠星两眼,合同谈得顺利,没有什么波折。

签下名字时连郭文韬都对这种顺利持有警惕的讶然。蒲熠星并着手安静待在他身边,暂时乖得像只猫。

房租到期交房检查时,房东的口气漫不经心。倒也不是合眼缘,就是一晃眼看两人长得像,以为是一对。





房子是木制架构,不隔音,但这对于训练有素的向导和五感敏锐的哨兵是锦上添花。

清早高峰期有车开过,蒲熠星就在被子里翻个身继续睡觉,又想到哨兵在这种环境里睡不好,去替郭文韬构筑一道精神防护,再拿被子盖住头,陷进柔软床铺里。

夜里有反常的动静在楼梯响起时,郭文韬面无表情地在客厅翻一本书,书的腰封藏一把锋利刀片,供哨兵在不扰民的前提下利落解决来人。

他熟悉蒲熠星的脚步声,就像熟悉对方警惕时停滞下来的和深度睡眠时放松的呼吸声。这种脚步声下郭文韬就会只单纯地在电视前面坐着,无害得像任何一位守法公民,蒲熠星提两大袋菜上来,郭文韬伸手接过,又替蒲熠星解下围巾,如同无声却温馨的傍晚日落。

厨房烧菜的时候蒲熠星就在自己房间打游戏,戴着耳机,耳机上有粉色猫耳,键盘里有消声棉,力图不吵到任何一位邻居,他的电脑上却同时开着竞技游戏与白日里窗边的监控两块屏,蒲熠星眼明手快,击杀对方人头的同时也筛查周边的可疑人群。

郭文韬的菜呈上餐桌。“火羽白日生”成为了本局游戏的MVP。

厨房悠悠的热气传到餐桌来,埋头吃饭时再也没有初遇时那样低沉无话的氛围。蒲熠星在夹菜空隙低声交谈,说目标经过了这条路几次,打探的人来了几回,该讲完的讲完后就聊到他新换的鼠标,和他可观的战绩,从哨兵郭文韬的搭档变回蒲熠星。

郭文韬笑着听,埋头扒饭吃。他饭量大,平时不只烧两人份,蒲熠星放筷时他仍在慢条斯理地吃,蒲熠星拿过他看过的书安安静静地消食,头顶灯光温暖,手指却能摸得到刀片的边缘。

游戏与监控,战场与家,哨兵与郭文韬,蒲熠星总是分得很清楚。手底下轻微的起伏让他饭后钝了一些的思绪又清明起来,他越过书的一边,看郭文韬乖乖吃饭,手指瘦得骨节分明,温顺得像个错觉。

蒲熠星把他的书合上,等对方吃完,收碗筷时听到郭文韬轻轻说,他散步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一只猫。





时值初秋,进入郭文韬的精神图景时蒲熠星仍下意识打个冷战,明明在信任的搭档前,精神力还不会化成实体。

郭文韬嘴角额头都有伤,这种伤却让他一向温和的姿态带上尖锐的一角,一种保持良久的伪装破开的裂缝。蒲熠星在他对面,对任务后的哨兵进行疏导,图景里风虐雪饕,郭文韬本人却不动声色,像是压抑惯了这种波动。

他怀里有只猫,一个月前出现在他们所租的房子的下面,多雨时节常在这边躲雨,郭文韬与蒲熠星回来时就带一些猫粮,投喂时仍会无声地感知附近,防止这只猫是哪位敌人的烟雾弹。

但事实表明它只是一个眼熟了两个人就在这里多待了几天的小猫。此刻闻到血腥气,有些不安,在郭文韬怀里扭动。受伤的哨兵垂着眼随意向蒲熠星道,它有点害怕,你能不能也哄哄它?

蒲熠星以一个换了腿的二郎腿做回应,他不负责回郭文韬不合时宜的玩笑。好在郭文韬的精神状态在变好,他松了口气,也去坐在郭文韬的床边,去摸被安抚得平静下来的小猫。

郭文韬此刻抬眼看他。月光流动,郭文韬的眼睛也萦绕着意味不明的起伏,搭在小猫身上的手指与蒲熠星伸过来的交缠,窗外树影摇晃,夜风平缓,是一个安全的夜晚。

蒲熠星却感到难过。他为这种即将转瞬即逝的温暖感到难过。

哨兵与向导的并肩是一种假象,结合是契约,这是成熟课业的第一课,蒲熠星理论知识很好,这一点他却云里雾里了许久,郭文韬为他的这块欠缺画上句号又迎来更大的迷茫。

在交缠拧结的不明里如何剥离现实?蒲熠星不清楚,但他并不逼着自己分清楚,于是就沉默着避开问题。

在郭文韬眼里,他是这个沉默夜里能够让郭文韬被安抚后又心神不静的动因。活络与孤寂的姿态能够同时出现在蒲熠星身上,郭文韬神思敏捷,却摸不透缘由,也不敢去敲响一处纰漏。

他们在每一次少有的对视里都能一眼望到对方灵魂的缺口。

蒲熠星摸够了小猫,抬腿要走,哨兵却捏住了他的衣角。微弱月光里,郭文韬不讲话,蒲熠星几秒后顿悟,是了,他的哨兵需要艰难作战后的长久安抚。

小猫灵性大,跃过蒲熠星跳到郭文韬为它准备的软垫上趴下睡觉。蒲熠星掀开被子一角,避开哨兵的伤处,小心翼翼背对他躺下。

郭文韬握住了蒲熠星腰两侧的衣料,对方后颈有同样的沐浴香气,精神网迟迟没有打开,郭文韬知道蒲熠星清楚他需要的是什么。

他的向导讲话有些黏黏糊糊,郭文韬次次听到这种话音都会一笑。韬韬,我前二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冬天,都快要在你这里补齐了。

他轻轻地、埋在蒲熠星背后,声音也很轻,话里却有希冀。那就,多补一点吧。





郭文韬把猫带回了家里,哨兵养育宠物,要磨合得更久,习惯噪音与突然的闯入,但好在郭文韬是情绪控制得更好的哨兵,且看到的时候,总能想起在老洋房角落的那一个月,动荡隐秘在人后,却过了近两个月简单却温和的日子。

北区递了几回信,关心他与向导搭档如何,是否契合,蒲熠星与他名声在外,几乎是默认了搭档。

但大半人都晓得他与蒲熠星已然不是契合高低的问题,中心塔并不需要依赖某一对向导与哨兵,但他已经不是能轻易与蒲熠星分离的关系。

塔里的大半人都已分配,郭文韬与蒲熠星行走在中间像两个摇摇欲坠又藕断丝连的独行派。路过测配室的时候,能听到里面器械运转的声音,蒲熠星只得装作充耳不闻,郭文韬偶尔在外驻足片刻,眉头紧皱。

早年有许多调侃声音,越到后面反而越不安,声音越来越杂,别人的视线越来越沉默。为了避免更多闲话,郭文韬和蒲熠星与其他人的契合测试与搭档意愿也无限期延后。。

郭文韬是见过蒲熠星与其他人共事的,对方是心思太伶俐的向导,即使看起来散漫无边际,但必要时刻从不脱手——他作为哨兵,在蒲熠星身前与身旁站了太久,第一次从背后看到对方的模样,沉静却可靠。

原来是这样强大的力量——甚至有新兵哨兵躲在蒲熠星背后,竞技场看台上笑声此起彼伏,连蒲熠星自己都发笑。

他偏过头去安慰,这是向导力量以外的安慰,发自一个寡言却牢靠的身骨,从内心深处让人安心的天赋。

郭文韬在他百十步外,哨兵看得远,在向导眼里却模糊。

郭文韬也拥有过一次那样的背影,夜里呼吸均匀,手掌底下的温热跟着呼吸起伏。他伏在蒲熠星背后,两个人的精神力在深远处蛰伏,他只是靠着那个挨得再近却没有落点的身形,迟钝又迟钝地难过起来,无法入睡。





哨兵不轻易更换向导,但没有结合,更换搭档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郭文韬较于太多哨兵而言已经足够冷静自持。蒲熠星站在围栏外,看郭文韬与其他向导做测试推进,要共同越过的障碍一山又一山。

动线如同子弹轨道,测算精准,从不偏差,障碍形同虚设。有许多围观的人在低声惊呼,蒲熠星已经见惯,向导跟得艰难,但还是努力劈开哨兵面前的壁障。

一个风雨齐下的制高点,郭文韬停在那里,蹲下身子压低重心,如同等候狩猎的猛兽。

蒲熠星在他停下时眯起眼睛。

他第一次搭档时就仔细看过郭文韬的档案,几乎挑不出错处,优秀得后无来者,但这样的人在高点许久,习惯了独自面对狂风恶浪。

但蒲熠星看到郭文韬此刻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向身后的向导伸出了手。艰难喘息的人如同看到救命绳索,借力攀上去,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蒲熠星突然觉得欣慰,同时又陌生。终点线前的成绩十分可观,太多人在身边羡慕又惭愧,在这样的叹气声里,蒲熠星自言自语道,这可是北区最好的哨兵。话里都是骄傲。

齐思钧在他身边应和,话却朝着蒲熠星,带一点可惜。他也道,是呢,北区最好的哨兵。

郭文韬从那边看过来,有一段距离,但找到他的向导不是难事。塔里已经习惯郭文韬只对蒲熠星有例外的反应,一并看向身后的人。蒲熠星却掐掉了话音,视线落在地上,他和郭文韬视线的节点断在不痛不痒的半空。





蒲熠星申请调回第二支队时,直升机停在中心塔那个矮阔基地的天台。风声太大,负责人戴着耳麦与来人交接。蒲熠星站在由直升机造就的风眼里,衣裳紧贴着皮肤摆动,他太瘦,风窜进来贴着身子跑。

郭文韬站在他背后,稳得像具高塔。

分离在来路的起始点就遥遥可以望到,但来时年轻又热烈,他们以为路足够长就能够忽略其他的流逝——如今蒲熠星站在分界的边缘,他并没有太多话要托付。郭文韬不是凡是都要讨明说法的人,他身上有一种近乎失落的坦荡。

前面是蒙昧不明的世界,像一条宽阔大道被截在悬崖边。已造册捆绑的哨兵与向导需要走复杂流程,章子盖满许可,档案来回交接,繁琐得焦头烂额。但郭文韬与蒲熠星之间只有在中心塔共事的厚厚档案,许多并排贴着的照片,许多因省力就只派一个人完成的签名,所以他们只在风的外缘轻轻地抱了一下。

最早时的风雪肆虐,但他们只互相给了一个眼神。此刻只是浩荡却幽微的分离,郭文韬早几分钟与蒲熠星拥抱,不远处仍在交接,他扣着蒲熠星的肩颈,却总觉得距离遥远。

改变是无数细微的变动积累而来的动荡,他们在对方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框架,人生轨道,视野见解,交叠又分离。

蒲熠星盯着已成虚影的旋翼桨叶,噪音把他裹在深不可测的悲伤里。他偏过头,视野里只有郭文韬的衣角和一只手,他却听到郭文韬一贯轻巧的声音,像是笑着在说,可向导怎么深扒,都听不出一丝笑意。他甚至觉得步入一个雪原,那里不该有这样的回声——越没有自信的时候就越虚势,越难过就越牢不可破。蒲熠星,你越不看我的时候,是不是就越舍不得我?





第二支队是他熟悉的地方,卸下重担,回归故里,他湿气浓重却温暖的故乡。

郭文韬是高原上的孩子,蒲熠星出任务时没走到一个该有的高度,就被稀薄氧气绊住了脚。

他的哨兵反过来安抚他——怀抱是温暖的,郭文韬很少拥抱人,但他揽住蒲熠星,破例容纳了一个不轻易示弱的向导,他怀里不是蒲熠星熟悉的雪原冷气,是一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带着暖意。

蒲熠星头脑发晕,被和暖的气息拢住,手指紧紧攥着对方的衣领,没有放开的意愿。

第二支队太过熟稔,常开他的玩笑,蒲熠星总能听到郭文韬的名字,他只是笑,不应和也不反驳。

后面连郭文韬的名字也很少出现了——他们总归是五感高于常人的人,说,提到这个名字,你总是沉默。并不自愿的沉默。





蒲熠星又回一次中心塔,十一月,雪花并不间断,塔里已经翻新一次,不再是有车开过时就会脏兮兮的地面。

采光通透不再压抑的走廊里,蒲熠星抱着他的档案,去档案室的路上,路尽头却有熟悉背影。蒲熠星的脚步顿在半路,擦出声响,郭文韬回头看他,眼神恍惚了片刻。

蒲熠星手里顶部的调令许可实在扎眼,哨兵眼神太好,郭文韬很亲切地,笑着问他:回南区?

不是。蒲熠星摇摇头,离得很近,声音却听着遥远,或许是他听觉上的模糊。去第一支队。

郭文韬点点头,轻声道。但我回北区。

对方看到自己时仍然会一瞬间柔和下来,蒲熠星面对半熟悉半陌生的微妙的亲昵,竟然生出些哽咽。





他们的档案实际上并不繁重。

抛却四次亲历的对中心塔的突袭,两次没有报备的见义勇为,算来算去只有十三次共事——除第一次合作外,后面的几次档案记录,他们都心有灵犀地去要了许多信纸,要对方写在档案后面,作为第一次毫无表示的补偿。

把信纸默契地拍到对方面前时都摆了一个跋扈姿态,一半骄傲一半不安,看到一模一样印着中心塔红头的粗糙信纸,又一并窝在一起笑起来。

蒲熠星写得简明扼要,他文采要好,但躲着哨兵异于常人的优秀视野与视力,在记录室另一头悉悉索索地写。郭文韬数理成绩都是第一,却也意外地能写,蒲熠星看他认真地写了半天,哈欠打了几回,靠在窗边慢慢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哨兵正靠在他旁边笑眯眯地盯着他,信纸动了位置,显然已经被看过了,蒲熠星手忙脚乱把东西收起来,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郭文韬在他旁边故作正色摇摇手指。蒲熠星喜欢睡觉他是知道的,他压低声音说,你睡了太久,我等不动了,好在你精神图景里那个星月明朗的夜晚还算不错,我在里面小睡了一会儿。

蒲熠星拧着眉,在郭文韬眼里毫无威胁地张牙舞爪,说下一次三伏天,我要在你图景里避暑睡觉。

日光明媚,落日的橙红刺得两个人睁不开眼,郭文韬眯着眼冲蒲熠星笑说,那你要交租金。

他在这样的暖意里,笑得得意又骄傲。





休息室开阔许多,郭文韬窝在沙发角落,阖眼休息。

蒲熠星来路上已经睡了许久,冷风一吹,再见到郭文韬,也完全醒了过来。他装作在一旁假寐,却迟迟无法入睡,郭文韬在那边呼吸缓长,大概是已经睡深了。

负责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伸手敲门前,她看到向导眯着眼打手势,示意不要出声。

旁边的人睡得正熟。她心下了然,又悄悄退了出去,用精神力小声传话。

离开休息室前,蒲熠星盯着郭文韬又看了片刻。他刚刚等在档案室前,郭文韬站在他前面,他伸出手,隔着一拳距离,在半空去描绘哨兵的身线。无需精神力量的展开,太多次交流,他几乎是隔着这样的无形壁障,能感知到对方仍然强大的力量和有些瘦了的身形。

蒲熠星向郭文韬那边伸出手。

精神图景以外,他隔着很远的距离,隐隐望向一处广袤辽阔的洁白。

郭文韬偏着头熟睡,蒲熠星闭着眼感知了一会儿遥远得近乎捕捉不到的山风,收起力量,走出房间。哨兵睡得轻,他只把门轻轻合上。





郭文韬在自己的精神图景做了一个模糊的梦。

他睡得沉,哨兵的自我保护机制不会留存清晰的梦境,太过累赘,在他醒来后,一切都是碎片。

他站在边缘,明明能感知到身后有视线,回头却一无所有,像是他的错觉。

远处雾里有两个隐约身形,立在中央,岿然不动,像是永远困于风雪。





风带动空气的流动。门合上的瞬间,他醒了过来。




FIN.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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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5 10:16: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好看救命就感觉两个人没有因为调动就变疏远,反而是越走越近了!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发表于 2023-10-4 09:01: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好像我和阿蒲一样,都有点不知所然,太太写的很好,我夸!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发表于 2023-9-9 01:26:45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厉害啦!读起来有种磅礴大气的感觉,但很多地方的描写又很细腻~加油!
这个人有点懒,什么都没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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